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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立春:艾夏
立春:2018年2月4日,農歷2017年臘月十九,星期日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艾夏正在哄剛滿兩歲的冬冬吸藥,北方干燥的冬天,讓冬冬的哮喘又有加重的跡象。
艾夏打開門,來的有兩人:一位是這幾年對她多有照顧的徐阿姨,另一位,是打過幾次交道,均以不愉快收場的夏頌之。
徐阿姨熱情地打招呼,“艾夏,我們過來看看你?!币坏皖^看到冬冬,又道,“幾天不見,冬冬又長高了,冬冬,還記得我嗎?”
冬冬乖巧地點頭,艾夏將門開得大了些,請二人進來。
夏頌之依舊高姿態,略一點頭,算是對艾夏打過招呼,眼神向下一掃,在冬冬身上停頓了一秒。小孩子對于他人的情緒有天然的感知力,就這一秒的審查,已經足以讓冬冬躲回艾夏身后。
兩人在沙發坐定,艾夏倒水,拿水果,冬冬一直緊跟在艾夏身后。
徐阿姨對冬冬招手,“冬冬,過來讓奶奶看看。”
冬冬看了看同樣坐在沙發上的夏頌之,向艾夏腿上蹭得更緊了些。
夏頌之身子坐著,氣勢依然高高在上,“小孩子要教的大氣些才好?!?
艾夏沒回頭,伸手牽上冬冬,端出一盤堅果,又給冬冬找了玩具,將她安置在一邊,這才在兩人身邊坐下。
徐阿姨先是對著艾夏說到,“都是熟人,擺這么多干嘛?”
轉頭又對夏頌之夸贊,“你看艾夏真是懂禮數?!?
夏頌之點頭表示同意,眼光在艾夏身上一掃而過,不著痕跡地環顧起屋子來。
徐阿姨何等人也,立馬跟著開了口,臉是對著艾夏,話卻是說給夏頌之,“艾夏把家里收拾得多好,又干凈又漂亮,這哪里像個帶孩子的人住的地方。”
夏頌之收回環視的目光,神情上并未有不贊同的痕跡,嘴里卻不搭腔。
未免徐阿姨尷尬,艾夏接過話去,“是冬冬乖,不搗亂,家里才看得過去?!?
徐阿姨瞬間又找到一個能加以發揮的點,“要說還是女孩子討人喜歡,乖巧又干凈,你說是不是啊頌之?”
被點名的夏頌之,終于說了來這的第一句話,只有一個字,“嗯?!?
徐阿姨高興地拍了拍夏頌之的手背,轉頭又對艾夏道,“今天我和你夏阿姨逛街,路過你這,你夏阿姨說好久沒見著你了,想過來看看?!庇质疽馑齻儙淼臇|西,“補品是給你的,牛奶和書是給冬冬的?!?
艾夏欠了欠身,“兩位阿姨太客氣了?!?
徐阿姨無縫銜接,“我也覺得太客氣了,哪用買這么多啊,你夏阿姨非不聽勸,要不是我攔著,簡直能把整個商場搬來?!?
夏頌之被人道破,一直牢牢抬起的頭終于有了些下垂的跡象,臉上生出兩抹可疑的紅色。
艾夏對上徐阿姨盈盈期盼的眼神,如她所愿開了口,“夏阿姨費心了?!?
夏頌之第二次開口,句子終于長了些,“差點就是一家人了,不用客氣。”
徐阿姨笑出聲來,“頌之,你這話說的就不對了,什么叫差點,以前的事已經翻篇了,往后的事誰說得準?!?
夏頌之將身子朝向徐阿姨,這次,很明顯地低下頭去,“你說的是。”
夏頌之的這句肯定,開啟了本次來訪的最終目的。
徐阿姨一拍大腿,“這緣分啊,天注定,旁人改不了的。艾夏是我看著長大的,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頌之,你們家林遠我也了解,是個實誠孩子。兩孩子14年剛認識那會就是我介紹的,當時我就說,林遠姓夏,艾夏這名字注定和姓夏的在一起,兩人多登對。要不是那個章璨容從中插一腳,兩孩子都結婚好幾年了?!?
艾夏靜默。
夏頌之有些艱難地說了第四句話,“不怪林遠,是我看走了眼?!?
徐阿姨自然又將話接了過去,“也是那章璨容太能演,結婚前一副賢妻良母樣,婚后完全就一潑婦,把家里鬧得雞犬不寧。你夏阿姨買房加裝修,出錢又出力,也沒能在新房住上一天。章璨容一結婚就不上班,你夏阿姨覺得不上也行,勸她好好養身子,趁年輕懷個孩子,她退三推四的,好不容易愿意了,也懷上了,你夏阿姨擔心養貓對孩子不好,出于好心把貓抱走,結果這個章璨容就任性到打掉孩子,還是個男孩,真是造孽啊?!?
夏頌之被人揭短,因為知道這是必要的流程,雖然臉漲得通紅,嘴唇也只是緊抿著不打斷,只是脖子挺得有點艱難。
艾夏適時打斷,“徐阿姨,夏阿姨,吃水果?!?
夏頌之不明顯地舒了口氣,脖頸周圍僵硬的肌肉緩解后,整個人的氣勢也隨之柔軟了不少,依言拿起個橘子。
徐阿姨改了口,“只說林遠,有決斷、有志氣還有能力。下定決心要離婚,一點不拖泥帶水。只恨這章璨容,獅子大張口拿了一大筆錢還不知足,跑去林遠單位鬧,馬上要升的科長就這么給攪沒了,還惹來那么多閑言閑語,害得林遠一氣之下辭了職?!?
夏頌之插進話來,“遠遠的新工作,雖說在私企,但工資很可觀,也算因禍得福?!?
徐阿姨一拍大腿,“要不怎么說林遠這孩子有志氣還有能力呢,金子在哪里都能發光。”
夏頌之進門以來第一次笑了,笑得矜持卻又驕傲,手中剝好的橘子順勢給了徐阿姨。
艾夏心中漸漸不耐煩,臉上表情努力維持不變,總惦記著冬冬的藥還沒吸,忍不住朝著冬冬的方向看去。
冬冬也正看著這邊,見艾夏轉頭看她,立馬喊到,“媽媽?!?
艾夏招了招手,冬冬很是開心地丟下玩具,跑來依偎進艾夏懷里。
夏頌之看到這一幕,眉頭顯見地皺起來。她的這個表情,落入艾夏眼中,倒讓艾夏輕松起來。
艾夏將冬冬抱起來,開門見山問道,“夏阿姨今天過來,是有什么事?”
夏頌之看向徐阿姨,但徐阿姨認為,這話還是由夏頌之親自說的好,因此并未如夏頌之所愿代為回答,只是回報以鼓勵的微笑。
夏頌之的脖頸又僵了起來,有些艱難地開口,“林遠,一直惦記著你。當年是我不好,逼著林遠和你散了?!?
話說到這,徐阿姨就可以接了,“要不怎么說緣分天定呢,兜了一圈,現在還是男未娶女未嫁,兩人性格也合拍......”
懷中的冬冬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艾夏打斷了徐阿姨的話,“所以,是想再撮合我和夏林遠?”
徐阿姨絲毫不介意艾夏的打斷,反而因為艾夏的直白而高興,“艾夏,你覺得呢?”
艾夏避而不答,“這是夏林遠的意思,還是夏阿姨的意思?”
徐阿姨轉向夏頌之,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夏頌之到了這個時候,反而坦然了,“今天是我自作主張過來,但知子莫若母,林遠的心思,我是明白的。”
艾夏道,“既然是夏阿姨的意思,我有幾個問題想先問清楚?!?
夏頌之還想做做姿態,熱心的徐阿姨已經應了聲,“你問?!毕捻炛憔推孪麦H,將挺直的背稍微收了收,對著艾夏這邊側了側身。
艾夏道,“第一個問題,如果我和夏林遠結婚,我們可以單獨生活嗎?”
這顯然在夏頌之意料之外,她臉上的吃驚一閃而過,隨機轉化為憤怒,卻隱忍著沒發作。
艾夏繼續,“第二個問題,我什么時候要孩子,甚至于要不要,都能由我自己決定嗎?”
徐阿姨見氣氛不對,趕緊打圓場,“這些都可以慢慢商量?!?
懷中的冬冬開始咳嗽,艾夏沖著徐阿姨客套地笑了笑,“等商量完了,再說我和夏林遠的事吧?!?
這是逐客的意思了,徐阿姨有些為難地看向夏頌之。
夏頌之本以為,她今天容人揭短又低聲下氣,必然能夠得償所愿,不料艾夏是這個反應。出師不利又失了面子,便有些要發作的跡象,“女人的黃金期就那么幾年,耽擱了,往后有后悔的時候?!?
冬冬又咳嗽了聲,艾夏的耐心告罄,“不是耽擱,是寧缺毋濫。”
夏頌之徹底怒了,“說誰爛呢?就我們家林遠,配你是綽綽有余。你一個沒工作又有累贅的,別太高看自己。”
作為牽線人的徐阿姨下不來臺了,”這話說的!”
艾夏淡淡回道,“我不是沒工作,是在家上班。至于累贅,三四年前您就因為這個嫌棄我,安排夏林遠找了個沒累贅的,結果呢?”
徐阿姨趕忙滅火,“艾夏!”
夏頌之接下來的舉動有些奇怪,捂著胸口似乎是要被氣到心梗,指著艾夏罵起來的氣勢卻相當雄渾,“以前在我面前裝得乖巧,原來這樣牙尖嘴利,心眼也多,八字還沒一撇,就先想著以后不和老人住、不生孩子的事!”
徐阿姨張了張口,沒說出調和的話來。
艾夏也站了起來,邊觀察冬冬邊道,“我要求的,都是章璨容做過的。為什么您能容忍章璨容這樣做,我卻連提都不能提?是因為我太好說話?”
夏頌之氣急了,“章璨容再不堪,至少不像你,命中帶煞,累贅換了一個又一個。我跟你說.....”
艾夏著急給冬冬拿藥,直接打斷,“我有累贅所以沒資格提要求?可是夏林遠二婚,我即便帶著冬冬,也配得起的吧?”
二婚這個字眼刺激到夏頌之,她幾步趕到已經在給冬冬吸藥的艾夏跟前,居高臨下,“我家林遠即便二婚,也有大把的小姑娘上趕著嫁,不像你,說是未婚,還真當自己是個黃花大閨女,也不出門打聽打聽自己的名聲!”
徐阿姨不得不說話了,她試圖拉開夏頌之,“別在小孩面前吵。”
然而,冬冬已經被嚇到,不吸藥只一個勁地往艾夏懷里鉆,呼吸顯見得急促起來。
艾夏一手抱著冬冬,一手撥120。
徐阿姨被嚇到,幫忙把冬冬抱過來,一個勁地喊著,“冬冬,冬冬,寶寶乖,別嚇奶奶。”
夏頌之啞了火,遲疑了一會,拿起包偷偷退到門邊,結果一開門,和自己的兒子夏林遠撞上了。
夏林遠一眼看到屋內情形,無暇顧及自己母親,兩步過去抱著冬冬,邊說邊往樓下跑,“我開車來的,去醫院,把病歷帶上?!?
艾夏抓著病歷,緊跟著下樓。
周醫生和艾夏已經很熟悉了,等冬冬情況穩定下來,他真主動問艾夏,“這是兩個月里第三次來醫院了吧?”
艾夏沉默著點頭。
夏林遠問道,“周醫生,有什么療效好的辦法嗎?孩子太小,總是這樣,太受罪了,大人也心疼?!?
周醫生嘆氣,“冬冬的情況,有些嚴重,咱們這里沒有特別針對哮喘的好醫院,建議有條件的話,帶冬冬去大城市就診。”
艾夏道謝。
夏林遠送了幾步周醫生,回來對艾夏道,“等過完年,我想辦法請個長假,咱們帶冬冬出去看看。”
艾夏搖頭,“你剛入職不就,不好請長假。”
“沒關系的。我辦事,你放心?!?
艾夏沒有搭腔。
夏林遠陪她靜坐了會,試探著道,“我媽今天過去,我事先不知道,一發現就趕過來了,沒想到還是晚了。造成現在的局面,我很抱歉?!?
艾夏有些疲憊的樣子,“你以后別來找我了,我一個人,能照顧好冬冬?!?
夏林遠有些著急,“艾夏,我是真心的。我很后悔,當年沒有堅持,你放心,這次我一定能說服我媽。”
“先不論你媽,我只問你,章璨容還找你麻煩嗎?你能保證,我們在一起后,她不影響我和冬冬的生活嗎?”
夏林遠沉默了會,“艾夏,你給我點時間。”
“等你處理好,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