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2018年8月7日，農歷2018年六月二十六，星期二

兩邊父母見面一事，蔡薇原打算定在周末。

但是經過兩個家庭的多輪拉鋸，蔡薇力求完美的心思終于敗給了盡快完事的心情，所以，她迅速接受了今日見面的提議。

母親趙玉芹很會找理由，“今天是農歷六月二十六號，月份和日子都是雙數，雙數中還有兩個六，六六大順，最是大吉大利了。”

蔡薇聽母親說完，心情好了些，臨時起意查了下黃歷，結果發現今日禁忌第一條就是嫁娶。她心口一沉，迅速關了查黃歷的頁面，安慰自己道，封建迷信的東西，老人們要講究就隨他們去，自己怎么也信起這個了。

蔡薇前期為家長見面一事做準備時，第一件事就是仔細挑選餐廳。結果日期被臨時調整為今天，她匆忙之間，在距離自己和陳旭公司差不多路程的地方，以晚上有包廂為首要條件，倉促地選了一家。這導致會面地點的檔次掉了不少，菜品也未能兼顧兩邊的口味，她頗有種努力打了水漂的挫敗感。

兩邊六個人終于坐到一起時，蔡薇有種勝利在望的感覺，她拿出十二分精神，既力求給陳旭父母留下好印象，又耳目全開，全力充當其余五人之間的潤滑劑，尋找話題，調節氣氛，照顧就餐，兼顧把握兩邊父親的喝酒力度，既要發揮酒精助興的功能，又避免過頭失言。

陳旭父母自帶生意人的精明，蔡薇母親是老師，父親開超市，口才也都很好。氣氛還算融洽。蔡薇和陳旭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讀到寬慰之意。

蔡薇和陳旭覺得即將解脫的時候，趙玉芹卻有些焦躁，一餐飯她左等右等，也沒等到陳旭那邊主動談及定親的關鍵問題。見女兒還有心思和陳旭眉來眼去，不由心頭火起，覺得這個傻女兒是指望不上了，干脆自己開了口，“我們那邊呀，結婚定親，是有些規矩的。”

陳旭看向蔡薇，蔡薇被這措手不及的變故搞得有點懵，她剛想開口，就被身邊的母親狠狠地踩了一腳。

陳旭媽媽微微一笑，“我們那邊也有講究。”

趙玉芹臉色還未好轉，就被陳旭媽媽的下一句話氣得鐵青起來，“咱們兩家，離得遠，估計規矩差得多，細究起來反而麻煩，倒不如隨了他們年輕人的想法，薇薇，你覺得呢？”

趙玉芹搶過話去，“年輕不懂人情世故，我們為人父母，在大事上還是要幫孩子們多擔待些。雖說現在年輕人怕麻煩，可是該有的傳統規矩還是要守。講究能傳承幾百幾千年，一定是有道理的，存在即合理嘛，您說是吧？”

陳旭接過話去，“這事怪我，我該提前了解清楚。”

趙玉芹的面子得到了維護，語氣好了些，“這不怪你，你是年輕人，本來也不懂這些，不知者不怪。”

這話讓陳旭的媽媽不高興了，她想開口，被陳旭拉了一下，“阿姨您說有哪些規矩？”

蔡薇向陳旭投去感激的眼神。

趙玉芹身子坐得板正，架勢擺的很高，“薇薇和陳旭忙，零碎點的都不提了，但是有些大一點的規矩，可不能隨意省。像我們那里，結婚的話，男方首先得房車齊全。”

蔡薇看向母親，她和陳旭的看房進展，母親了如指掌，車子則得搖上號才能買，這個母親也知道。蔡薇不明白，為何母親現在要拿房車的事做文章。

陳旭嘴巴抿了起來，他母親接過話去，“我們家是小戶人家，BJ這么高的房價，我跟陳旭他爸就算掏光了老本也給他們置辦不起，好在陳旭一早就跟我們說，房子的事不用我們操心，他自己能行。趙老師，您是老師，我記得當年我讀書時，老師就教育我們要自強自立，您肯定也給薇薇講過類似的道理。薇薇和陳旭，兩個孩子都爭氣，也有志氣，我相信他們有能力買得起，你看，他們今年不已經開始看房了嗎？”

陳旭母親這話中，有示弱和恭維的成分。趙玉芹還算滿意，她提及房子車子，就是為了壓低對方的氣勢，好提出最關鍵的，“我跟薇薇爸，也是明事理的人。您說的這些，都能理解，孩子們有孝心，愿意體貼你們，我們也支持。但是除了房子車子，我們那里，乃至全國，結婚還有另一項規矩，您應該知道。”

陳旭媽媽笑道，“您是指彩禮？”

趙玉芹剛來得及點個頭，還未發表意見，就聽陳旭媽媽接著道，“還有嫁妝對吧？我正要跟您商量這個事。按照我們那的規矩，彩禮拿多少，嫁妝得相應配多少。我想著呀，我們貿然拿不好，您和薇薇爸商量下，我們尊重你們的意見。”

趙玉芹一字一句道，“這個規矩，我沒聽過。”

陳旭媽媽很大度地笑了笑，“那我們就各自拿主意，或者讓薇薇跟陳旭拿主意也行。反正不管彩禮還是嫁妝，最后都是落到他們小兩口手里，您說是吧？”

餐桌上的氣氛僵硬起來。蔡薇和陳旭原本計劃的關于領證、婚禮等事宜的討論，也擱置了。

趙玉芹在回來的出租車上，一路沉默。蔡薇父親憑著對妻子幾十年的了解，上車前很有先見之明地坐進了副駕，蔡薇陪著母親坐在后座，大氣也不敢出。

回到蔡薇住的出租屋，趙玉芹鞋也不換徑直找出一個物件來往地上一丟，“蔡薇，你給我解釋解釋，這是什么？”

被趙玉芹唯恐燙手一般扔過來的，是一小盒安全套，蔡薇臉上一紅，“媽，你從哪找的這東西？”

趙玉芹冷著臉，“床下。”

蔡薇道，“媽，你沒事去床下看什么，都是灰。”

“蔡薇，你少給我繞圈子！”

蔡薇著急之下，胡謅道，“不是我的，可能是以前的租戶掉的。”

趙玉芹怒火沖天，“你給我睜大眼睛看看生產日期，再想想自己搬進來的日子。跟著陳旭真是長進了，敢對我撒謊了！難怪陳旭家跟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你自己不自愛，別人能不看低你？別人家女兒，像今晚這種場合，都是使勁端著，沒見過你這么殷勤的，我就說陳旭媽哪來的底氣拿捏作態，原來是吃準了你倒貼！你自己上趕著下賤，別拉低了我和你爸的身價。”

蔡薇工作了一天，晚上又高度緊張，已經很累，此刻被母親罵的又羞又氣，忍不住回嘴，“我知道你生氣他們讓你拿嫁妝，可是你嫁女兒不應該拿嫁妝嗎？你和我爸就我一個孩子，不還都是留給我。既然如此，早給晚給有什么區別？”

自趙玉芹扔下避孕套后就在客廳避嫌的蔡父，一直關注著臥室中母女兩的對話，聽到此處，沉聲道，“我和你媽還沒死呢，現在就惦記著繼承財產，早了點！”

蔡薇知道自己氣惱之下說錯了話，趕緊補救，“爸，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玉芹在屋內應和丈夫，“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人家要和陳旭成一家人了，可不事事為了他們小家考慮，心里巴不得咱倆早死呢。”

蔡父在外面重重地哼了一聲。

蔡薇見自己的話被歪曲至此，手止不住抖了起來，“這么多年，你們不知道我是什么樣的人嗎？這個家，事事以你們為先。可你們呢？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彩禮的事情，為什么不提前跟我商量？”

蔡母罵道，“基本的常識，有什么可商量的。還不是怪你眼拙，找了這么不懂規矩的一家人。我們不考慮你的感受？好大的帽子！我要彩禮是為了誰，還不是為了你這白眼狼。不讓陳旭家花點錢，人家就不會珍惜你！”

蔡薇爭辯道，“現在不講究這些。”

趙玉芹罵道，“這也不講究那也不講究，你干脆現在就卷了鋪蓋去陳旭家，我趙玉芹沒有你這么丟臉的女兒。”

趙玉芹機關槍似的指責，持續到蔡薇就彩禮等一系列事項絕對服從后才終于結束。

蔡薇躺在客廳的沙發上時，時間已經馬上十二點。臥室中的父親的鼾聲母親的磨牙聲，今夜顯得尤為刺耳，她翻來覆去好久，最后扯過被子蒙住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