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2018年12月22日，農歷2018年十一月十六，星期六

早上八點，艾夏接到了方云岫的信息：“今天有空嗎？咱們帶冬冬去玩。”

艾夏昨晚確實承諾了冬冬帶她出去玩，興奮的冬冬今天醒的很早，艾夏收到信息時，兩人已經整裝待發。她一邊帶冬冬乘電梯一邊回復方云岫：“最近天冷，冬冬不出去了。”

上次許照和的講述，對于艾夏原本堅定的決心造成沖擊。一想到外表開朗陽光的方云岫，竟也有那般的過往，她會不由自主地泛起心疼，乃至于這半個月收到方云岫的信息，難以繼續不做回復。

但是，對方云岫的心疼，不能完全擊敗她的堅持。所以當從住宅樓到小區門口的這一路，未收到方云岫的回復時，艾夏輕輕地舒了口氣。

快到小區門口時，冬冬的帽子有滑落的趨勢，艾夏彎腰正要幫她整理，冬冬卻冷不丁放開了她的手，邊跑邊喊，“叔叔。”

艾夏心口哐當一下，慢慢直起身來，就見小區外的方云岫已經蹲下身子，張開胳膊歡迎冬冬的投奔。

艾夏走了過去，正要想法解釋，方云岫卻未看她，抱著冬冬先行一步，“叔叔知道一個探奇樂園，很好玩，想不想去？”

冬冬大聲回答，“想！”

方云岫走得很快，艾夏使勁追趕也總是差幾步的距離。到了停車的地方，方云岫打開車門將冬冬放到后排，艾夏注意到，方云岫的車子，裝了兒童座椅。

冬冬第一次坐兒童座椅，有些稀奇，方云岫一邊解釋一邊幫她坐好。安頓好冬冬從車里出來，并未看艾夏，丟下句，“上車”，徑直去了駕駛座。

小小的冬冬沒有注意到大人間的反常，開心地問東問西，跟方云岫聊兩句，又轉頭問媽媽個問題，一路興高采烈。

艾夏面色如常地照顧冬冬，心中卻很忐忑，她從未見過今天這樣的方云岫，也從未如現在這般，感覺難以把控事態發展方向。她覺得，方云岫應該是生氣她撒謊，想了想，決定解釋，“本來是不打算出門的......”

還未說完，被方云岫打斷，“冬冬，今天幾點起床的？”

冬冬很快答，“很早。”

“為什么這么早？”

“媽媽要帶我去玩。”

“什么時候說要帶你去玩的？”

“昨天。”

艾夏默默地打消了扯謊解釋的企圖。

到了方云岫說的探奇樂園，艾夏剛幫冬冬解開安全座椅，方云岫就打開車門抱走了冬冬，她再次跟在后面。

這個樂園冬冬沒有來過，玩得很開心，艾夏和方云岫陪著冬冬玩了幾個親子項目后，輪到了一個專門給小孩子的項目，兩人留在休息區等候。

艾夏有些沒話找話，“你找的這個地方，冬冬挺喜歡的。”

方云岫眼睛盯著場內的冬冬，“我找了很多個。”

艾夏接不下去了，她該說什么呢？肯定的話，好像就是同意以后要經常一起帶冬冬出來；否定的話，又覺得對不起方云岫的一片心意。艾夏無法，目光也投到了場內的冬冬身上。

靜默了一會，方云岫突然開口，“艾夏。”

艾夏轉頭看他。

方云岫臉上的線條緊繃到不自然，“既然這么多年過去，咱倆都是一個人，要不湊合著試下？”

艾夏的目光重新回到場內的冬冬身上，安靜了一會，慢慢道，“人生，不該湊合。”

方云岫的緊張不安化為憤怒難過，聲音冷硬起來，“四年前，我去找過你。”

艾夏有些不可置信地轉回目光，方云岫卻不看她，自顧自說到，“那時候，你不知蹤影已經兩年多。我兜兜轉轉，生活、事業全都沒有起色，感覺像被困住。一天，我回校溜達，看到一個酷似你的背影，那一刻的心境，仿佛整個世界的灰暗終于被打破。雖然那人不是你，但當時的沖動驅使著我找到咱們班主任，求他給了我你登記過的家庭住址，用最短的時間趕到你的家鄉。”

方云岫自嘲地笑了笑，頭低了下去，“到了你家樓下，我激動不已又無比忐忑，突覺腹中空空，于是決定先進樓下的餐廳填飽肚子。對服務生報餐名的時候，不經意抬頭，竟然看見你走進門來。那一瞬間，一切仿佛靜止。服務生叫了我好幾聲，我才回過神來，隨便點了個套餐，然后直奔洗手間。我覺得，自己風塵仆仆的模樣實在是欠妥，即便難能補救，也該盡量將儀表弄得整齊些。倉促又激動的我，洗臉時不小心將水濺濕胸膛，又擦又烘卻越弄越糟，我心急如焚，好不容易弄得差不多，趕緊跑出來找你。結果，你就在我相鄰的卡座，只是，對面坐了一個男的。”

艾夏口中發干，她記起方云岫說的事情了，那是她的第一次相親。

方云岫接著回憶，“我悄悄回到自己的位置，隔著卡座，背靠你坐著，暗自祈盼，你正進行的，只是一個極其普通的見面。然而，事實卻告訴我，這是一場相親。我聽了很久，沒聽見那男的有多好，反倒聽見你被驚嚇到的聲音，這才知道，那個男的還帶著個孩子，而他的孩子，之所以我沒看到，是因為鉆到了桌子下面。我起身到一半，聽見你說沒關系，而那個男的，嘴中說著對不起，卻聽不出一丁點真誠的抱歉之意，反而跟你大談特談小孩的教育之道，并借此對你諸多要求。”

方云岫想看艾夏的神情，卻只看見她微微垂首的側臉，他突然問道，“艾夏，在你心中，我真的就差到無可救藥嗎？”

艾夏搖頭。

方云岫不甘心，“那為什么，你想結婚，寧愿去找那樣的人，都不曾想到我？又為什么，你寧愿自己帶冬冬，也不接納我的介入？”

艾夏壓抑著聲音，“你很好，是我不好。”

方云岫的聲音控制不住地大了起來，“你撒謊！”意識到自己失態，又迅速道歉，“對不起。”

之后，方云岫與艾夏再未交流。

年幼的冬冬，毫無知覺地繼續享受兩人的陪伴，她覺得，今天真是超級開心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