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2018年12月22日，農歷2018年十一月十六，星期六

媒體人沒有節假日的概念，只要市面上有不錯的文章，同事們都會隨時轉發進工作小群進行研讀。今日也不例外，袁也剛剛起床，就見工作群中已經有好幾十條未讀消息。

她一邊刷牙一邊翻閱，才知道原來昨晚另一個自媒體出了一篇關于女子學校的報道。這個學校，是由一群扎根邊遠地區的支教者共同籌辦的，旨在幫助男女不平等地區的女孩子接受教育、改變人生。

在女性地位普遍上升的當今社會，貧困地區的重男輕女，尤為能激發大家對當地女孩教育的關注。這篇關于女子學校的爆文，從突破常理的女孩教育困境引入，先向讀者展現了重男輕女觀念影響女孩受教育機會的幾個場景，如貧困家庭因為供不起所有孩子讀書，選擇讓成績優異的姐姐提早輟學，掙錢供養并不喜歡讀書的弟弟；如家中農活繁重，父母阻止剛念完小學的妹妹繼續讀書，認為將來總要嫁人，讀書也是給婆家讀；再如弟弟初一，姐姐高三，周末父母卻讓姐姐幫忙干活讓弟弟去補習等等。通過這些場景，作者引入了這一群志愿者創辦女子學校的初衷。

袁也看完前面，覺得這篇文章的行文架構不錯，手指往上劃了劃，準備接著看下面的內容時，眼光突然定格在一個名字上。

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揉眼睛，確認是嚴康寧三個字沒錯。又難以相信地在全文其他地方找尋這個嚴康寧的其他信息，畢業院校、支教時間、支教地點，幾番對照，全都與她認識的嚴康寧對得上，終于不得不信就是同一個人！

袁也不知自己怎么回的房間，翻出嚴康寧的電話，指尖在屏幕上摩挲幾輪，卻按不下去。工作群中有人@袁也，提及這篇報道符合之前由袁也推動的志愿者主題，文章的火爆證明了志愿者主題的價值，大家有些后悔為何沒能先人一步收集到這個素材。

袁也放下手機，打開電腦，快速登錄郵箱，將加了特殊標記的嚴康寧的郵件翻找出來，再次細讀，直到確認，嚴康寧確實從未在郵件中提及女校創辦一事。郵件翻到最后，只剩最后那封拒絕信，只有很簡短的兩句：多謝你的建議，抱歉我不能同意。

袁也即便再想裝糊涂，也不得不承認兩個事實。

第一，和嚴康寧重新建立聯系后，她毫無保留地向嚴康寧展現自己的全部，卻對嚴康寧的生活所知甚少。

第二，嚴康寧幾個月前明確拒絕接受采訪，可能只是為了避免與她接觸，而非完全抗拒宣傳。

袁也很是頹喪，啪地一聲合上電腦，也不想回復工作群中的消息，將手機扔到一邊。

被拋開的手機卻在袁也丟開它的瞬間響了起來，鈴聲連續不斷地響出一副不接不罷休的態勢。

袁也無奈，只得重新拿起手機。來電人是母親。袁母先問，“怎么這么久才接電話？”

袁也：“在忙。”

袁母：“今天不是周六嗎？周末還加班呀？”

袁也嗯了一聲。

袁母：“那比你上份工作也沒好多少。”

袁也心緒不佳，“媽，你有事嗎？”

袁母想要進入正題，又怕打擾女兒工作，先問，“會不會打攪你加班呀？”

袁也道，“沒事。”

袁母放下心來，“你元旦能不能回家一趟？”

袁也只當是母親例行催她回家，答道，“馬上要過年了，元旦不回去了。”

袁母道，“媽認識的那個孫阿姨，你還記得嗎？就是當年一起哄孫子的那個。”

袁也有些印象，“我記得個子挺高。”

袁母很高興，“對對對，就是那個，個子高，人長得也好看，她們家基因好。你孫阿姨啊，有個侄子，又高又帥，最近回老家工作了，據說收入不錯，年齡和你一樣，想找個當地的對象。你孫阿姨知道你的情況，專門來問我。我聽著小伙條件挺好。你孫阿姨說春節小伙子要帶著爸媽出門旅游，元旦有時間，你要是能回來，就見見？”

袁也道，“對方說了，想找當地的對象，我沒在當地，不合適。”

袁母道，“你不能一直在外面飄著，你不回家，媽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袁也道，“有什么不踏實的，我在外面能吃能睡。”

袁母沒有有力的說辭，只能絮叨，“你在外頭能有多好，沒人照顧吃喝，回家了也沒歡歡圍著你鬧騰，多冷清。你去BJ快一年了，也不給你爸打電話，歡歡很想你，左鄰右舍老問我怎么不見你回來。媽覺得，你還是回來得好......”

袁母的這些話，袁也并不是第一次聽，只是，今天覺得尤為刺耳，“顧念我沒人照顧是假，想讓我回去幫你們帶孫子才是真吧！”

袁母不期然聽到這樣一句，回味過來后氣得用手撫胸膛，“你這說的什么話！我和你爸天天惦記你在外面過得好不好，你就這樣想我們！什么叫幫我們帶孫子？歡歡不是你侄子？你不該帶他嗎？”

袁也聽到前半句剛剛心生悔意，卻被后半句激得氣血上涌，“沒有哪條法律規定，姑姑必須帶侄子。歡歡的監護人是我哥，不是我。你三天兩頭跟我說我走后歡歡如何不聽話，為什么不去跟我哥講？”

袁母道，“你哥讀書沒你多，性子糙，事情也多，他哪里知道怎么管孩子。哎呀，媽跟你說回家的事，你扯到哪里去了。”

袁也道，“我就不忙嗎？我難道天生就會管孩子！一天天催著我回家，我在家有什么好？單位當孫子，回家了被你和爸天天說，還要照顧歡歡，我才二十多歲，活得卻像個中年婦女。”

一向好性子的袁母聽得傷心又憤怒，“怎么說你了，無非就是早晨不吃飯，晚上不鍛煉，不該說嗎？照顧歡歡怎么了？我跟你講，這是你欠你哥的！”

袁也氣得發抖，“我欠我哥！我憑什么欠他？就是因為他是兒子我是女兒，我就欠他了？你們看重兒子想怎么做隨便，別妄想把我栓在家里榨取！我告訴你們，我不回去，混得再慘也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