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2018年11月22日，農歷2018年十月十五，星期四

許照和來找方云岫，方云岫對著他帶來的月季道，“爸的月季養得愈發好了。”

許照和道，“你上次說，媽覺得好看。”

方云岫笑了，“明天我就送過去。”說著拿起手機，“先給媽打個電話說一聲。”

許照和來之前，方云岫正在聽艾夏給他錄制的祝福音頻，剛才去開門的時候，按了暫停鍵。這會解鎖后不小心碰到暫停鍵，音頻隨即開始播放，“望你的努力有好的結果，你的付出有對等回報......”

方云岫手忙腳亂地關掉，有些不好意思，“哥，你隨便坐，喝什么？”

“白水就好。”

方云岫倒了水來，與許照和聊天，“最近工作忙嗎？”

“還行。”

“患者多嗎？”

“冬天氣候干燥，多了些。”

方云岫揉了揉頭，“冬冬最近怎么樣？”

許照和答道，“狀況穩定。”

方云岫眼巴巴地看著他，許照和道，“艾夏沒什么變化。”

方云岫有些失望，許照和問，“你和艾夏，最近還是沒見過？”

方云岫悶悶不樂，“她不愿見我。”

許照和不好評價，喝了口水，“你為什么這么喜歡她？”

方云岫道，“因為她足夠好。”說完好像生怕許照和不相信，自顧自地講了起來。

“大三寒假，我帶著X大登山隊進行了一次雪山科考活動。科考隊員是從全校報名者中優中選優，體能都很不錯。事前也做了充足的準備。結果天氣突變，有隊員掉隊，雖然及時找到，卻未能避免凍傷。情況有些嚴重，家長態度和社會影響不太好。學校顧及影響，當即停了登山隊好幾個活動，也加大了后續活動的審批力度。”

“前幾屆登山隊，從未遇到這種情況，大力發展下，隊員早就對沒有挑戰性的項目失去了興趣。連續幾個項目被停，隊里對我漸生看法，有些人認為雪山科考的活動，是我沒組織好，才導致當下的局面。那段時間，我壓力很大。破天荒地喜歡上獨處的感覺。”

“艾夏就是在那個時候，來我身邊。她什么都沒問，就是陪我待著。上課的時候坐我旁邊，遇到我不好好聽講的時候，就用筆敲兩下我的書本；晚上登山隊例行訓練的時候，她就去操場跑步做運動，一直等到我結束訓練再各自回寢室。”

“我無心參與班級活動，她就用各種名義組織活動，回回都拉著我；我屬于人來瘋，氣氛一好，興致就高昂起來，總是參加完活動就直接帶人進入下一場，看電影，吃飯，唱歌什么的，艾夏就一直跟著。”

“大三要結束的時候，登山隊換屆，我不再是隊長，感到輕松又覺得遺憾。那天晚上，我在訓練的地方做坐了很久，艾夏來找我。我跟她說，覺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成績不高，可以拿不喜歡讀書做借口；可是登山是我喜歡也努力去做的事，沒想到這一年不僅沒能帶領隊員實現新的突破，反而因為事故倒退不少。我可能真的就是一個沒什么能力的人，以前卻一直自負自大覺得自己挺優秀。”

方云岫回憶往昔，臉上不自覺地帶了點笑，“我跟她說，她對我的看法是對的，我就是一個散漫、不上進、又不自律的人。的確配不上她。我告訴她，很感謝她這段時間做的一切，我已經緩過來了，她該用心去忙自己的事，不必一直遷就我。”

“這些話，我在心里預演了很多遍。我明白自己不該利用她的同情心，卻舍不得她的陪伴，所以很自私地一直拖到離開登山隊、沒有借口繼續拖延的時候，才講了出來。”

“說這些的時候，我不敢看她。很怕從她臉上發現解脫的表情。結果，你知道她怎么回應的嗎？”

許照和注視著滿臉溫柔的弟弟，順著他的心意問了句，“怎么回應的？”

方云岫笑得柔和而傷感，“她牽起了我的手。哥，你知道我從小語文就不好，也不喜歡背書。可那一刻，我只恨自己讀書太少，找不到詞句描述我的感覺。回過神來，才聽到她在跟我說話。”

“艾夏說，我很好。我問哪里好，她說，我是人群中的光。”

“我們在一起后，我很開心。卻也止不住擔心，因為她說過，畢業要出國，而我不能出國。”

許照和道，“對不起，我......”

方云岫從回憶中回過神來，迅速打斷他，“哥，你別多想，不是因為別的，單純是我成績不好。”

許照和看著方云岫夾雜著懇切與懊惱的神情，牽了牽嘴角，方云岫放下心來，接著講道，“那時候，我安慰自己。艾夏就算要出國，也還有一年的時間，先抓緊當下，以后的事到時再說。沒想到，她卻再一次給了我驚喜。”

“我們暢聊過關于畢業的計劃后，過了段時間，艾夏跟我說，她決定留在國內讀研。我想問她原因，又擔心她是被我拖累，怕自己承受不起這樣的犧牲。不問吧，又很想聽到她說是因為我改的決定，證明我對她其實很重要。我很矛盾，不知如何才好。”

“她卻主動跟我講，改變決定，是因為我的影響。她說，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解決問題，留下，才是擔當。”

許照和深深地看了一眼方云岫。

方云岫這次，未能反應過來，自顧自地繼續講，“我很高興，覺得自己終于有點能讓她瞧得上眼的東西。意氣奮發地向她承諾，準備考研。艾夏的成績，保送研究生確切無疑，我要是能考上，就能和她一起繼續同窗三年。”

“那個時候，我已經從登山事故的影響中緩了過來。重回以前過度自信的傻樣，覺得學習這事，只要我稍加努力，絕對不會失敗。結果，在耍了二十多年的小聰明后，現實跟我開了玩笑。”

“我拼了命，卻輸了。”

“考研成績公布的那天，我很受打擊。第一反應是找艾夏，哪怕她罵我都行，只要別放棄我。可是，她失聯了。”

“我瘋狂地找她，只打聽到一個模糊的消息，說她回家了。我以為她家中有事，堅持給她發信息。我在短信中列了很多計劃，明年繼續考，或者直接出來工作，再或者工作后讀在職研究生等等，她覺得哪個好，我都可以做。”

“我等了她很久，終于在畢業的時候等到她回校。我想，她還要在BJ讀三年書，我一定能想辦法挽回。”

“結果，艾夏簽字放棄了研究生保送。”

“她處理完學業上的事情，畢業典禮都不參加就要離開。我找她質問，向她瘋狂傾訴這段時間的焦躁與忐忑。艾夏一直沒說話，站著聽我講了三個小時，姿勢都沒變一下。我不明白，她為何能那么冷靜，難道真的是對我一直不曾動心？”

“最后，我講不動了。艾夏開了口。她說，她要走了，我們不適合，祝我幸福。”

許照和見方云岫停下講述，問了一句，“她去哪了？”

“大家都覺得艾夏是出國了。我也這么覺得。她應該是對我失望后，冷靜下來，決定重回自己人生的正軌。”

“她走以后。我心灰意冷，不再按照艾夏希望的模樣生活。沒再考研，遵從興趣去了健身機構當教練，有了經驗后，開了自己的健身館。”

“大多時候，我都過得很開心。只在非常偶爾的時候，會不經意想起她來。”

“有次，我出門打車，司機師傅在聽小說。那個聲音，酷似艾夏。我原以為自己已經平靜，聽到那個聲音，才知何為思念泛濫。那天，我讓師傅順著五環繞了三圈。師傅煩了，說我再不下車他就報警。我求他讓我多聽聽這個聲音。他卻罵我是傻子，不會自己下載嗎？”

“再后來，我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就會打開小說來聽。”

“直到被你發現。”

“后來的事，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