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眼睛遭到了欺騙，可以把畫面錄下來慢慢看；

如果耳朵遭到了欺騙，可以把聲音錄下來反復聽。

可如果我從小到大總能聞到不一樣的氣味呢？

到底是我有問題，還是這世界上存在著什么詭異的東西？

從記事以來，特殊的嗅覺問題一直困擾著莫問，曾經一度嚴重影響了他的生活。小時候他不止一次對醫生描述自己的問題，做過數不清的身體檢查，從來沒有得到答案。

氣味是物質揮發到空氣中，對于人體進行化學刺激，對嗅覺和味覺產生交叉性的刺激作用。

醫生認為莫問存在某些神經系統功能障礙，給莫問的建議很簡單，盡量戴口罩，多做心理疏導。

隨著莫問身體逐漸成熟，他已經能夠掌控特殊的嗅覺，經過家人不懈努力，嗅覺也算不上是多大的煩惱，就當是一個過敏性的鼻炎罷了。

不過，后遺癥多多少少還有一些。

過于敏銳的嗅覺讓莫問很不喜歡待在密閉空間，討厭乘坐飛機長途旅行。

從千湖城飛往平波市的包機上開著冷氣，空氣循環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

莫問不停揉著鼻子。

飛機上滿滿當當坐滿了文化代表團的成員，兩百人呼出的濁氣、身上的氣味和各種化妝品混雜在一起，飛機上的設備零件散發出難以描述的味道，航空汽油燃燒產生的味道更是一言難盡。

“怎么？暈機啊？”

同伴名叫張威，是一個典型的社畜，頭發有點少，在飛機上還在工作，在筆記本電腦上微調著代表團的工作計劃。

張威對莫問笑了笑，將身前的電腦合了起來，讓出一條通道：“去洗把臉吧，瞧你一身汗！”

“謝謝，張哥！我飛機坐得少，很不踏實。”

莫問只是鼻炎的程度而已，對于同伴的好意，他也不拒絕。

莫問在洗手間梳洗了一下。

看著鏡子中頭發凌亂的樣子，莫問將造型略作打理，將旅途的疲憊略作遮掩，然后掏出香囊在身上過了一遍，走出門的時候又成了那個帥氣的男生。

莫問本來不是騷包的性格，不是他矯情，而是他的嗅覺實在太敏銳了，受不了一絲異味，從小就養成了攜帶香囊的習慣。

“咦？什么味道？從行李艙傳出來的？”

當莫問沖水的瞬間，真空泵高速運轉，一種無法描述的氣味順著空氣循環系統傳了過來，讓莫問一陣脊骨發涼，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莫問的嗅覺非常特殊，倒不是說能夠像狗狗一樣，可以對某種氣味進行長距離的跟蹤，更像是一臺老式掃描儀，將嗅覺信息掃描成低分辨率的模糊照片，與視力疊加在一起，在腦海中形成詭異的畫面。

“好陰柔好詭異……到底是什么東西？”

他眼前的畫面充滿了馬賽克，昏暗的機艙內堆滿了行李，似乎有什么模糊的東西要從其中爬出來。

莫問精神一震，感覺身體上有什么東西被“解開”了！

他想要“看”清楚一些，真空泵已經停止了運轉，神秘的氣味又消失不見了。

“不是吧！鬼怪！？”

莫問興奮起來。

空氣循環系統的噪音如常響起，衛生間與機艙的空氣混成一片。

莫問猶豫了一下再次沖水，沒有得到收獲。

“又是錯覺嗎？”

嗅覺會帶有畫面感是現代醫學還無法解釋的難題。

呼吸系統、神經系統還有精神方面的醫療專家都為他做過診治，都沒有得出結論。

從小到大，特殊的嗅覺給莫問帶來了不少困擾，尤其是小時候經常與小朋友們爭論不休，朋友不多，嘲笑不少，影響他心理成長，也一定程度影響他對世界的認知。

莫問熱衷于各種恐怖傳說，喜歡去廟宇和墓地，喜歡逛鬼屋兇宅，喜歡圍觀兇案現場，無比渴望世界上真有妖魔鬼怪和牛鬼蛇神，如果真的發現了什么，證明他不是一個潛在的神經病。

這是從小到大養成的執念。

莫問嗅了嗅，抬頭看向機艙頂部，隱藏在復合材料背后的通風系統在莫問的腦海中形成模糊的畫面，下意識地移動腳步走了出去。

飛機一陣晃動，可能是遭遇了氣流，莫問差點沒站穩。

“先生您小心腳下……”

一個漂亮的空乘迎面走過來，莫問的腦海之中又出現了模糊的畫面。

她最近身體不好，莫問能聞出四種不同的藥片味道，飛機最后一排行李架上有一個箱子，藥都放在箱子里，裹在衣服里。

空乘胸前的口袋里有一張折疊起來的紙片，在莫問的嗅覺中是很模糊的，上面沒有油墨味道，應該不是紙幣，能聞到醫用消毒水的殘留，大概率是打印出來的診療單，也可能是別的什么東西，氣味很特殊。

就算公務包機的乘務人員不能使用香水，女孩子身上的化妝品必不可少，造成了其他很多地方的氣味很模糊混亂，反而對莫問的視線進行一定程度的干擾，這也算嗅覺給他帶來的弊病之一。

比如空乘用了某種味道濃郁的眼影，如果莫問不屏住呼吸，她就像超級英雄電影中的女角色，戴了一個朦朧的黑色眼罩，讓他看不清臉孔。

當然，莫問還能聞到其他不可說的味道，那都是女生的隱私了，他才沒有那么猥瑣。

“先生，您快點回到座位上去吧，飛機快要降落在平波市了。”

漂亮的空乘過來提醒莫問，聲音綿軟軟的，有些中氣不足。

莫問原本想要問問行李的事情，可話到嘴邊的時候又覺得不妥。包機上坐滿了千湖城文化界的代表，行李中也不乏代表性的文物，他不想引人注目。

“如果身體不舒服，你可以偷偷休息一下……”

莫問和她擦身而過，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兩人靠得有些近，莫問臉蛋帥氣，香囊的清香很好聞，空乘的耳朵紅到了耳根，有些嗔怪地轉過身來，莫問已經回到了座位。

“喲，造型不錯嘛……不過男人講究外表的時候，往往都是被人馴化的征兆。”

張威撓了撓發禿的腦袋，忍不住調侃莫問，說話時眼神還往前面的某一個座位瞟了瞟，隱約可以看到一個纖細秀美的背影。

莫問強笑了一下：“我倒是想呢，可惜別人不樂意啊……”

他與張威還不太熟，不想討論太過私密的感情問題。不過工作關系這么密切，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有些事情想隱瞞也藏不住。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感情不就是這么回事嘛，看開點，難得來一趟平波，演出開始之前放松心情出去玩玩，我給你打掩護。”

張威使勁揉揉發僵的脖子，伸了個懶腰，長途飛行中趕文檔對打工人的身體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得了吧，你肯定忙成狗，還能給我打掩護？”

莫問與張威以前沒有多少私交，幾句話下來有了不少熟悉感。

莫問接手了家里的小武館，已經到了維持不下去的地步，不得不尋求找一家大公司合作，在公司包裝運作下，有幸參與了文化代表團的訪問交流活動。

張威就是這家大公司的職員，比莫問大幾歲，在工作上也有很多相關性，兩個人坐到一起或許也是公司刻意安排，未必沒有照顧莫問的意思。

張威主動與莫問拉近關系，言語上很親近，莫問也很快和他熟絡起來，也就把這份善緣接了下來。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漂亮的空乘小姐姐出現的頻率有些高。

張威笑著拿肘子拐了拐莫問，莫問笑了笑沒做回應。

相比于漂亮的小姐姐，莫問對散發出神秘氣味的行李更感興趣。

千湖城文化代表團這次的任務除了匯報演出，可是還有“文物展示”環節的，就連莫問也帶來一件歷史悠久的傳家寶。

“氣味來自演出的道具，還是神秘的文物？”

莫問興奮起來，他希望神秘氣味來自某件古老的文物，最好有源遠流長的故事，這不比空乘小姐姐可愛多了？

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個厚厚的筆記本，封皮上用娟秀的字體寫著《聞到你的味道》，寫下一條新的記錄。

神秘氣味7077

氣味來源：某件行李（確認中）

發現地點：包機行李艙

氣味特征：入鼻陰寒，陰柔，氣清，無顆粒感

吸入反應：對呼吸道無刺激性，后腦、背脊、肩胛骨冰涼

靈體特征：背后靈（預估）

威脅等級：低（待定）

靈體名稱：未知

靈體種類：未知

靈能等級：未知

備注：

1、氣味烈度較低，經通風系統傳播才能散逸。

2、吸入后寒意集中在背部，說明人體本能覺得危險來自于身后，故初步推測為背后靈。

3、氣味非常稀薄，可聞到味道后畫面清晰程度前所未有。感覺有東西從行李中爬出來，是某種復蘇的跡象嗎？

計劃：

1、隨團出訪未帶任何道具，只能依靠嗅覺

2、優先確認氣味來自于哪一件物品。（如果氣味來自于文物，我會不會遇到來自幾百年前的鬼魂？）

探靈記錄：無

《聞到你的味道》是一個陳舊的筆記本，似乎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讓人下意識忽略它的存在。

張威就坐在旁邊，居然對這本筆記本視而不見。

莫問也不奇怪，就連從小一起玩到大的死黨，也經常不記得他有這本筆記。

每次聞到特殊的氣味，莫問就記在筆記本上。

氣味的特征帶有大量的主觀因素，內容格式是他慢慢摸索出來的，爭取用最簡潔的方式，記錄盡可能多的信息。如果能夠確認氣味來源，他就把編號改成對應的名字。

多年以來，莫問記錄了大量的神秘氣味，少部分經過確認，改成了化學物品的名稱，沒有任何神秘學的特征。

剩下七千余條記錄中，絕大部分都只有一個編號，靈體名稱、種類和等級全部都他腦補，從來都沒有得到證實。

長期進行探靈活動證明，莫問的嗅覺比得上一套高清攝像監控系統，只要能夠忍住生理上的不適，他都不清楚上限有多高。

莫問無比渴望能夠填上其中一條，證明世界充滿了神秘的超自然事物，人類不過是肉體凡胎才一無所知。能聞到神秘的氣味是他天賦異稟，而不是一個孤獨絕望的神經病。

“天才和瘋子都是孤獨的，而我絕不是一個瘋子……”

扉頁上的字跡很幼稚，當年莫問十二歲。

所有靈異事件的視頻記錄分辨率都很低，“神秘氣味7077”的畫面感在莫問眼中已經是難得的清晰畫面，讓他充滿期待，那種“有東西正要爬起來”的感覺太具有視覺沖擊力了，讓莫問激動得雙拳緊握！

“我一定要弄清楚，哪怕祂是惡鬼亦或是邪神！”

莫問覺得真相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