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莫問知道睡過頭了，幾乎一睜眼就去找李蘭加和徐元。

袁胖子還是沒有找到徐元的蹤跡。

他原本就是外地來的旅客，沒有在酒店留下信息，就像失蹤了一樣。

李蘭加的佛牌店關著門，莫問打電話也沒有人接，讓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莫問找隔壁水果店老板打聽：“對面的佛牌店今天開門了嗎？”

水果店老板說起李蘭加很有神棍的風格：“沒有啊，李老板開門挺隨緣的，碰不到人八成是緣分不到吧！”

不妙??！

莫問連忙打電話給袁胖子：“佛牌店的李蘭加住在哪里？能幫忙打聽一下嗎？”

袁胖子很快打聽到了地址：“春天公寓4棟404，這鬼婆娘選的住址都這么神神叨叨的！”

什么？她居然住在春天公寓？

莫問嚇了一跳。

前天晚上遇到的阿公阿婆就住在春天公寓，靈媒為什么也挑這個小區？

莫問的頭皮開始發麻：“不會這么巧吧？”

他開車趕往春天公寓，同時給王道士打電話：“還記得之前去過的春天公寓嗎？您怎么看那里的風水？”

王道士的嗓音有些嘶啞，聲音比之前更加低沉：“勉強算是一個長壽安康的福地，只要樂天知命，自然安享晚年?！?

莫問對這個答案并不滿意：“那晚我們遇到的阿公阿婆就住在這個小區啊，會不會有人做了什么手腳？”

王道士沒有故弄玄虛，回答簡單直接：“當然有?。　?

他的笑聲讓莫問感到到了一種無法解脫的宿命感。

莫問感覺喉嚨有些發干：“什么布置？”

王道士嘿嘿笑道：“沒有你爺爺布下的地網，那個破小區怎么可能變成福地？”

在莫問的記憶里，爺爺是一個腿腳不便的老人，小時候常常抱著他坐在武館門口，擺一桌茶攤和別人侃大山。

王道士的話翻起來他幼年時的回憶，茶攤里最多的客人就是過往的算命先生！

“叮叮?！?

“叮叮?！?

“叮叮?！?

報君知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頭腦中莫名其妙出現一陣暈眩，莫問差點手滑打錯方向盤。

莫問定了定神，讓自己的聲音不那么干澀：“什么是地網？”

王道士訓斥道：“別總是依賴他人！動動腦子，想想你學過的東西！”

在《星占密祉》中，“天羅地網”是專有名詞，辰為天罡，戌為河魁，罡魁是陰陽滅絕之地，所以辰宮與戌宮被稱為“天羅地網”！根據天干地支，根據山川走勢，根據生辰八字，各自具有明確的時間和方位。

以此推斷，“地網”很顯然是一種布置在銀羊滅絕之地的風水陣勢，能夠冠以地網之名，聽著就覺得非同一般！

莫問驚訝地說不出話來：“小區里住了那么多人，命宮各不相同，我爺爺當年做了什么？”

王道士沉默片刻才說道：“我也看不明白，只能看出‘地網壓地氣，諸煞不起’，和我住的療養院一樣，手法很高明。如果那個徐元進了這個小區，大概率不會有事。”

按照近期兩人培養出來的默契，王道士想言盡于此，可事關爺爺當年的往事，莫問仍然不死心地追問：“當年發生了什么事情？”

“嘿嘿，過兩日老朽幫你親自問問！”

王道士的話讓莫問心中泛起寒意。

他爺爺去世六七年了，想要親自問必須也躺進墓地里。春天公寓的往事不會是到了算命先生口中“天機不可泄露”的級別吧？

莫問心亂如麻。

王道士對春天公寓的謹慎早有征兆，第一次來到此地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就斷定與秦露事件無關。

回想當日王道士給他一張紙錢，原本是讓他賄賂過“坐山八煞”之中的厲鬼，可莫問自作聰明地把紙錢當成“黑色靈車”的路費，救下了徐元的小命。

“難道我無意之中引發了什么蝴蝶效應？”

莫問頭皮發麻，踩下油門，以最快的速度趕到春天公寓。

春天公寓的房子有了些年頭了，道路和走廊非常窄小，一樓擺滿了東西，家家戶戶用油布撐起一截涼棚，放著老人躺椅和麻將桌，更是擠占了不富裕的公共空間，顯得更加局促。

莫問掃視一樣，公寓內的布局被各種雜物占滿，已經看不出原本的模樣，憑他淺薄的風水常識看不出什么是“地網”。如果天蝎座沒壞，他可以升到半空用俯瞰的視角來進行觀察，現在身處其中，他只能用鼻子找找有沒有異常。

春天公寓老人無數，老年人身上特有的陰氣和遲暮之氣，濃濃地疊加在一起，是很多老人壽數將盡的信號。

“聞起來清冷平和，與醫院太平間的陰冷苦痛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也與王道士身上的衰老腐朽不一樣?！?

春天公寓房屋老舊，老舊的電梯半天沒有反應，莫問半天等不來，于是走上樓道。

樓道里也堆滿了各種各樣的生活用品，很多都有不少年頭，是一些勤儉節約的老人家，不舍得陪伴自己多年的家當。

冷不丁在拐角看見一個老大爺坐在門口閉目養神，他家大門敞開，大廳里掛著老伴的遺像。

繼續往上走，他發現小區的老人很喜歡搬個小凳子，坐在樓道口，聽家里電視或者收音機的戲曲。

家家戶戶有老人，家家戶戶有遺像。

樓層很矮，四樓很快就到，可莫問背后不知不覺間被冷汗浸濕了。

4棟404沒有什么特別之處，與其他房子一樣，貼著褪色的春聯和福字，沒有靈媒那些鬼鬼祟祟的玩意兒。

敲響了的房門，李蘭加的家里沒有人回應。

門縫里傳來詭異的精油氣息，莫問聞過好幾次，他已經比較熟悉，估算出距離上次開門有好幾個小時了。

人去哪里了呢？

敲門無果，莫問往樓下走，撥打李蘭加和徐元的電話，還是沒有人接聽。

“不行，還是需要問問佽垣純！”

佽垣純沒有接電話，緊接著受到她的消息：“莫桑！小純同學正在上補習班，不能接電話吶咯！”

莫問發信息簡要介紹了情況，請求她給予幫助。

佽垣純擺弄了一下掛在書包上的晴天娃娃，很快給出了指引：“沿著水走，她在水邊！”

莫問打開地圖一看，千湖城到處都是河流湖泊，最近常去的一些地方，什么駐馬橋、聶公廟、大學城、科技園、湖畔人家和春天公寓遍布密密麻麻的水網，怎么沿水走?。?

他收起手機，抬眼之間看到了一幕讓他無比震驚的景象！

樓道拐角并沒有坐著老大爺，而墻壁上掛著他的遺像！

兩根白蠟燭擺在地上，中間是米飯筷子和紙錢！

燃燒的紙錢香灰煙霧繚繞，房子里的音樂也不是戲曲，而是送葬的哀樂！

遺像上的大爺對著莫問微微露出笑容，頗有一種樂天知命的模樣，讓莫問想起了童年噩夢里的算命先生！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怕算命先生，為什么會怕報君知的鈴聲。

“叮鈴鈴……”

“叮鈴鈴……”

毛骨悚然的森寒讓莫問背上一陣刺痛，劇烈的情緒情緒泛起的痱子在冷汗之中裂開。

預想之中的厲鬼并沒有出現。

“老大爺的確已經過世了！”莫問嗅了嗅：“已死之人的氣息，怎么和活人一樣？”

好不容易平復下來的情緒再次泛起。

他難以置信看著遺像之中的老人，他身上的氣息還帶著體溫！

再三確認之下，莫問才驚覺周圍的氣息之中沒有負面的元素：“諸煞不起，好一個諸煞不起！這就是地網的效用嗎？莫家的地網到底是什么布置，竟然能讓亡者如生？”

莫問終于明白李蘭加為什么會住在春天公寓。

作為一個靈媒，天天和神神鬼鬼的玩意打交道，總會遇到一些脾氣不好的家伙。春天公寓能夠“諸煞不起”，能讓各種鬼玩意更加安分，簡直就像一個天然的護身大陣，對她自然大有好處！

……

林溪坐在辦公室里整理財務報表，電腦里放著輕柔的音樂。

手鐲脫下來之后，她終于擺脫了青玉姬的糾纏，日子過得輕松許多。

推開電腦鍵盤，林溪伸了個懶腰，拿出剪刀和白紙剪起了紙人，休息一下換個腦筋。

王道士填鴨式教育讓她覺得自己回到了學生時代，背書一樣死記硬背各種法術。也許每個人天賦不同，林溪其他東西學得很快，尤其是各種紙人法術進展驚人，唯獨王道士最引以為豪的占卜測算法術進展緩慢。

“他的大限快到了！”

療養院的護士雷情每天都會為王道士檢查身體，他的狀況不容樂觀。

“意外的災劫”對一個壽數將盡的算命大師而言太致命了。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讓莫問做什么，到了生命最后的關頭，還是開不了口……”

對于王道士這個師傅，就算短短幾天還沒有培養出來特別深厚的感情，林溪也把他當成了最重要的人之一。

林溪小心翼翼地在剪好的石俑紙人上畫上蓋上莫家印記，用點著線香的便攜香爐壓住，雙手掐訣念咒。

厭勝之術里很多秘傳的開光法，都需要用到“壓”字來點化凡物。

林溪沒有什么高深的法力，只能取巧借用莫氏線香之中的玄奇。

助理拿了一份報告，是關于藏銀類飾品的市場調查：“藏銀類飾品流行于千湖，始于十三年前的洪災，新夢鎮有人用藏銀飾品紀年逝去的親人，逐漸在千湖擴散開來。隨著經濟發展，藏銀飾品逐漸淡出了主流視野，主要用戶群體變成游客和學生群體，市場容量飽和，商業附加值較低?！?

起始于新夢鎮，流行于游客和學生群體？

林溪想起了對于秦露的一些調查。

秦露一言難盡的私生活起始于她的大學年代，愛慕虛榮，花錢大手大腳，家里又沒有可以負擔高消費的能力，一頭栽進了消費貸的深坑里。

“我和她無冤無仇，為什么會扯上我呢？”

秦露用“五鬼法”暗害她的事情還沒有眉目。至于王美，林溪帶著kyo約過飯，沒有發現異常的地方。

她放下報告，伸手去拿剪刀。

“哎喲！”

手指不小心摸到了剪刀的刀刃，被劃出了一道口子。

林溪下意識地想把傷口放進嘴里，她的目光突然呆滯，塑料手柄的裁紙剪刀不知道什么時候變成了小巧的金屬剪！

三絕剪！

林溪心肺驟停，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她逃脫井里的封印了？”

桌子上的三絕剪沒有嗜血兇戾的氣息，可越是如此林溪越是心頭發寒。

她無比后悔，在青玉姬的逼迫之下終究做了蠢事，井邊的祭拜造成了未知的后果。

突然，眼角余光之中有紅影晃動，在她視野最邊緣的地方，站著一個紅衣紅褲的嬌小女子，盡管只能模模糊糊看到一個輪廓，滿身血腥也讓她脊背發涼！

林溪幾乎尖叫出聲，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

“鎮定！鎮定！道長教過我的！”

林溪驚恐地轉動目光，那個詭異的紅衣女子永遠站著她視野的邊緣，知道她就在這里，可怎么都捕捉不到！

“危險！她在挑動我的恐懼，尋找殺我的機會！”

林溪推開椅子站了起來，身后傳來尖銳的刺痛，像是剪刀刀尖刺入她的后背！

大腦皮層的傳來的刺痛，與肉體上的戰栗同時傳來。

“不對！這是厲鬼的伎倆！”

如果沒有學過王道士的本事，林溪肯定會上當，一旦驚慌失措就會遭到真正的致命一擊。

她忍住后背的疼痛咬牙死撐，站定腳跟一動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疼痛感散去，冷汗濕透了衣襟。令人難以忍受的劇痛不過是幻覺而已。

血腥恐怖的紅衣女子依然在視野的死角，三絕剪沒有更進一步的舉動。

“她被什么東西限制了！是kyo嗎？我要抓住機會自救！”

指尖的血順著金屬剪刀滑落，正好滴在剪好的紙人上，莫氏宗祠的印章被鮮血染紅。

“紙人通靈了？”

林溪不敢輕舉妄動。

Kyo如同金色的閃電，從辦公桌底下竄上桌面，伸出雙爪將三絕剪死死按住！

林溪以最快的速度用紙人將三絕剪裹了起來，系上紅線，用王道士傳授的安息法將其鎮壓。

“好險！”

視野最邊緣的紅衣女子終于消失了。

林溪大口大口地喘氣，擰開一瓶礦泉水，將受傷的手指放入其中，念動驅邪的咒語，汩汩的黑氣沖指尖冒出，像章魚噴吐墨汁。

“不行，一瓶不夠！”

林溪拆了足足一箱礦泉水，指尖才流出鮮紅的血絲。

她將紙人放進貼身的口袋里，看到抽屜下面有一個半蛇半龍的護身符。

“這是什么東西來著？怎么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