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火灼燒著左臂，莫問恍如未覺。

他心里充滿了更多的疑惑，甚至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我手中的折扇，會不會才是高祖爺爺在祠堂里對敵的真品？石獅子嘴里藏寶，會不會藏的只是一個假貨，為了韜光養晦才做出的舉措？”

那把黑色的桃花扇林溪可是拿去專門鑒定過的，折扇就算達不到一千七百年，上千年的歷史也是有的。

沒有靠譜的鑒定，林溪謹慎的性格怎么回去拿去平波市的展覽？

他手中的太歲甲子扇是爺爺與蘇比阜兩人合作復制出來的產物，據說是花光了武館幾十年的積蓄，難道其中還有故事不成？

博物館副館長洪正舉是蘇比阜的學生，他聲稱爺爺欠了蘇比阜一筆舊賬，里面不清不楚的地方也太多了。

“假如……假如我手中的折扇是真貨，那么折扇丟失的一對鬼角，又去了哪里？”

很可惜，先祖的靈位前香煙繚繞，無法給他任何答案。

也不能說沒給指引，讓他注意到了壁畫，注意到折扇存在不少隱秘，未嘗不是先祖們在冥冥之中的對他的提醒。

“要不要去銀行把桃花扇取出來，與我的太歲甲子扇對比一下？不行，現在我身體還沒有好，出了意外就麻煩了！或者……我去看看那只石獅子！”

莫家石獅是當年故事的主角之一。

莫問做完祠堂的清潔，帶著kyo來到練武場的石獅子前。

與一般鎮守門口的石獅子不同，石獅子離祠堂門口有幾十米的距離。

與石制香爐的風格一樣，石獅子雕工粗獷，體型龐大氣勢恢宏，僅底座就有一米來高，整體高度接近四米，寬度接近三米，長度也有六米來長，有“南國第一狻猊”的美譽。

莫氏祠堂門口原本擁有華麗壯觀的建筑群，練武場原址上有幾間門樓，可惜毀于戰火，只有石獅子留在原地。后來莫氏武館以祠堂為中心進行擴建，石獅子太過巨大就沒有挪動位置，現在成了練武場主席臺的一部分。

石獅子原本有一對，不過母獅不知道什么年代毀于戰火，只剩下一個殘缺的底座，僅剩公獅孤零零的矗立于此。

公獅身上殘留著時光流逝的痕跡，毛發眉眼已經幾乎難以辨認，只能通過大致的輪廓去推斷當年的雄威。公獅子也有別于傳統石獅的蹲姿，而是匍匐在底座上，前爪踩著繡球，低著頭張著嘴想要去咬胸口的鈴鐺。如此俏皮的姿態，想必也不會太過于兇神惡煞的類型。

“呃……嘴巴太高了，摸不到啊！看來只能等身體恢復，才能一探究竟了。”莫問看著石獅子嘴上動用工具后殘留的痕跡，伸手比劃了兩下，嘆了口氣。

“汪汪，汪汪！”Kyo突然叫了起來。

莫問抬頭一看，只見kyo跑到了旁邊空著的底座上，學著公獅子的樣子趴了下來，作勢往胸口空咬了兩下。

kyo在狗狗中已經是身形巨大，可顯然與石獅子無法相比，巨大的體型差異讓kyo顯得有幾分滑稽。

“汪汪，汪汪！”

Kyo再次低頭空咬了兩下，沖莫問叫道。

“哈哈哈，你也想要鈴鐺？回頭買給你，你先別動，我給你拍個照！”

莫問安撫了kyo好幾次，挪了好半天輪椅轉了半天才找好了角度，用近大遠小的辦法從kyo一側取景，將kyo和公獅子的側面拍進一張畫面里。

鏡頭里的kyo無比威猛，與巨大的石獅子并肩匍匐在巨石底座之中，金色的毛發在陽光下凜然生威，頗為震撼人心。

莫問加了一個金光祥云的特效，把照片發在朋友圈里，標題叫做神獸。

沒幾分鐘林溪打來電話：“什么鬼審美，太俗！快把原圖給我！”

“傳說中莫家門口站著金眼狻猊，果然神駿非凡……”

莫問身后傳來一個冷淡的女聲，讓莫問第一反應就是山崎蜂那樣板著一張臉的女人。

果不其然，當莫問轉過輪椅，看到了一個三十左右的女人。

女人的年齡往往很難估計，她畫著精致的臉裝，穿著當季流行的時裝，帶著金絲眼鏡，身上散發出知性的的味道，一眼就能看出十分精明強干的樣子，莫問直覺她的年齡要比和泉優子要大一些。

“臉型相貌一般般，靠化妝品把顏值拉了起來，身材挺不錯，長期鍛煉的痕跡非常明顯，體能應該很好。”

衣品與林溪有幾分相似，人遠不如林溪好看。

莫問快速做了評估，他最煩的就是職場精英，尤其是精明強干的女人，她們總有辦法將他玩得死去活來。

“過獎過獎，請問您在哪得知這個大家伙是金眼狻猊？我爺爺說它們面目全非好幾百年了。我是莫問，現在的館主，請問您貴姓？”

莫問說著伸出手。

她伸出手和莫問輕輕握了握：“免貴姓李，李洪瀅，是一名心理醫生，接了個單子，找您聊聊天。”

“您是陳警官的朋友嗎？”莫問問道。

“算是吧……莫氏祠堂聞名已久，要不先帶我轉轉？咱們邊走邊聊。”

李洪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沒問題。不用麻煩您，我自己可以的。”

李洪瀅不顧莫問阻攔，走到莫問身后將輪椅推動起來。

導游工作一直白小桃負責，莫問大部分時間都在排練，很少帶人仔細介紹自家武館。莫氏武館面積不小，主要的建筑不多，每個單體建筑占地面積都很大，宗祠，練武場、兩個室內訓練場，零星還有幾個門房、倉庫、洗手間之類的功能性建筑，真正能讓李洪瀅駐足停留的也不過是宗祠、石獅子和香爐而已。

此時此刻莫問更加念起林溪的好來。

一年多以前莫氏武館還是破破爛爛的，都是林溪搞來了上百萬的資金，進行全方位地修繕工作，現在仔細盤點，資金都花在了刀刃上。修修補補的工作自不必說，尤其是兩個室內訓練場外觀保持原貌，內部都裝上了不少現代化的訓練設備。

李洪瀅與莫問的關注點完全不同，她更加注重具有歷史內涵的東西。

“書中千載繁華，人間殘磚碎瓦，不外如是……”李洪瀅有些唏噓，連續吟誦了好些詩詞歌賦，都是莫問沒聽過的東西。

“除了宗祠以外，大部分建筑號稱古建筑，歷史不過區區百年而已，辜負李博士的期待了。”

涉及到知識盲區，莫問只能隨口應道。

“莫館主太謙虛了，除了民間傳說，我看了很多關于莫家的歌賦，都說它們是金眼狻猊，比如：‘威懾百城，褰帷見之而增懼；坐鎮千里，伏猛無勞于武張。有足不攫，若知其豢擾；有齒不噬，更表于循良。’還有其他句子，比如‘金彩熒煌，光侔日月’，就是說它們雙目的神采猶如日月之輝，還有‘金鍍眼睛銀貼齒，奮迅毛衣擺雙耳’，也是寫金眼狻猊長著金眼銀齒，鎮妖辟邪。”

李洪瀅很博學，一本正經地講解起來。

受到洪正舉的影響，莫問對讀書人的阿諛奉承有了一定的抵抗力。之所以耐著性子與她攀談，是因為他的聞到了李洪瀅身上有些不同氣息。

不是煞氣。

像是吃剩的東西發出來的氣味。

“這女人不同尋常……”

莫問瞇著眼睛盯著李洪瀅，很想把金屬蝎子對準她。不過他還沒有掌握操控金屬蝎子的用法，不想傷害別人。

莫問忍不住拿李洪瀅與徐元做對比，兩個人在氣息上有些許相通之處：“這女人為人看起來精明，情緒也很正常……不像徐元有點癲……”

李洪瀅是不是主攻心理學看不出來，附庸風雅是顯而易見的，詩詞歌賦樣樣有所涉獵，尤其是對莫家傳說中文華閣的藏書頗為神往。

“狻猊、石獅、貔貅、獬豸之類都會作為守門神獸，一雄一雌相對而立，貔貅聚財帛，獬豸辨忠奸，往往用在特殊場合，最常見的還是狻猊和石獅。只不過石獅是佛家東傳，狻猊是中土龍子，加上形態相似之處甚多，隨著佛家的傳播日久年深，兩者往往混為一談，分不清彼此了。”

莫問敷衍點點頭：“原來如此！”

李洪瀅摸著kyo趴伏的石臺說道：“龍生九子，狻猊乃是其中之一。狻猊喜愛煙火，與香爐相得益彰，可惜一家三口只剩下一只公狻猊，另外一大一小不見了蹤影。”

莫問有些發愣：“不是一對嗎？怎么是一家三口啊？”

李洪瀅笑了起來：“公狻猊腳踩繡球，雌狻猊懷抱幼崽，天下大部分狻猊都是如此。古老傳言，狻猊一家三口的習俗從莫家開始！”

李洪瀅金絲眼鏡后面的眼眸帶著特殊的意味：“想必莫館主也不知道，金眼狻猊鎮守門戶的習俗，是從莫家開始吧？”

莫問很坦然：“不學無術，讓李博士見笑了。不知道李博士有何見教啊？”

“我名片上的頭銜這么多，你就記住一個博士嗎？叫一個女人博士……我就當你夸我好了！”

李洪瀅笑吟吟地，眼神更加銳利起來：“你我所在的練武場上，原本有一個太極圖，金眼狻猊一雌一雄，一陰一陽，正好在陰陽魚的魚眼之上，莫氏祠堂的門扉，也正在此處！”

莫問笑不出來了。

李洪瀅也沒有了笑容：“正因為金眼狻猊三缺其二，才鎮不住千湖城的風水地氣！”

莫問坐在輪椅上挺直了腰桿，死死盯著李洪瀅問道：“你到底想說什么？”

李洪瀅掏出一根女士香煙，輕輕滑過鼻尖，遞到莫問面前：“莫館主，要不要來一根？”

莫問搖了搖頭。

他不想被這個女人牽著鼻子走。

點燃放進嘴里，李洪瀅吐了一個煙圈：“如果我是王振東，要做什么手腳，一定就在此處！”

“什么意思？你還知道什么？”

莫問抓住李洪瀅的手腕，死死盯著李洪瀅：“你不是什么心理醫生，你和王王振東是什么關系？”

王道士在莫氏祠堂引發“血海飛瀑”的消息已經封鎖，知道內幕的人不是陳陽的同事，就是王道士的同黨！

“疼！你放手！放手！”

李洪瀅尖叫起來，惹得一些工人探頭探腦。

莫問現在的力量能夠把鋼筋擰成麻花，哪里是李洪瀅能夠抗拒的。

只不過嘴上尖叫著的李洪瀅絲毫沒有慌張的跡象，輕易地掰開莫問的手指，手上的力量居然與莫問不相上下，笑著說：“真想知道啊？”

莫問死死盯著李洪瀅的手掌：“練家子？不對！肌肉完全沒有發力的跡象，是某種借力的法術！”

找鬼神借力的法術莫問并不陌生，叫做“神打”，通俗一點就是請鬼神上身。嚴格來講，“太歲指路”也算是“神打”的一種。

香煙有古怪！

煞氣被李洪瀅手中的香煙掩蓋掉了。

李洪瀅退遠幾步說：“想知道求我啊！”

她的笑容有些冷酷，將香煙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個大大的煙圈。

莫問忍住罵人的沖動，求你，憑什么？

還要從你身上把王道士的同伙全部挖出來呢！

突然眼前黑光一閃，不知道什么東西以堪比子彈的速度朝莫問眼睛沖過來。

他來不及揮扇格擋，只能拼盡全力扭頭躲閃，黑光擦著臉頰飛過，還是被割去了一小片頭發！

“叮”地一聲脆響刺破耳膜，莫問的眼角余光看到一張黑色卡片深深陷入kyo身下的石臺上。

原本悠閑趴在石臺上玩耍的kyo勃然大怒，如同一道金色的閃電沖了下來，可是它并沒有撲到李洪瀅，從李洪瀅的身體上一穿而過，不知道什么時候眼前的女人只剩下一道殘影。

看著殘影緩緩在眼前消失，莫問忍不住罵出聲：“靠！”

Kyo繞著四周嗅來嗅去，竟然也失去了李洪瀅的蹤跡。

莫問嗅了嗅，突然臉色大變：“那根香煙有問題！含有高濃度的致幻劑！”

突然kyo脖子上的鬃毛豎起，咧著白牙低聲咆哮，緊接著沖著鑲嵌在石臺中的黑色卡片高聲怒吠。

莫問轉動輪椅湊近一看，黑卡上的情況讓他不由臉色大變。

……

得知疑似王道士同伙出現的消息，陳陽第一時間趕了過來。

看著石臺前面坐著輪椅面沉如水的莫問，陳陽心中就是一突。

“特偵科是不是拿我和林溪釣魚？現在魚出現了，你人在哪？”

莫問情緒激動，大聲質問道。

“什么釣魚？”

陳陽裝傻，特偵科的作戰計劃還輪不到他來制定，他只是第一線的執行者。

“遮遮掩掩，就知道遮遮掩掩！我和林溪是不是無足輕重的工具人？”

莫問壓抑不住渾身的火氣，雙拳捏地咯咯作響。

“西山靈修會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別再用什么保密條例忽悠我了，給我說實話，說清楚！”

莫問話音剛落，陳陽突然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莫問最討厭別人遮遮掩掩，當年他父親對莫家的秘密遮遮掩掩，讓父子形同陌路，現在陳陽背負著嚴苛的保密條例，也在不知不覺之中劃出了一道無形的鴻溝。

各種信息不公開透明，讓莫問對他徹底失去了信任！

“西山靈修會到底想干什么？不說是吧？”

莫問也不廢話，轉動輪椅帶著kyo往祠堂走去。

“你別走！還沒有告訴我發生了什么事情呢！”

陳陽想拉住莫問，被他用力甩開。

“喏，東西還在石臺上，你自己看吧！”

陳陽順著莫問的手指，看到一張黑色的卡片深深陷入石臺里。

黑色卡片與名片差不多大，散發著烏黑的金屬光澤，給人森寒詭異的錯覺。

陳陽走進兩步，雙目中熒光泛出，能夠清晰看到卡面在陽光下冒著淡淡黑色煙霧，一只枯萎的手臂從卡片左上角的畫面之外伸了進來，占據半張卡面的血紅色寬幅袍袖之下，帶著碎肉的白骨手指牢牢抓在石臺之上，仿佛卡片不是插在石臺上，而是一只迷你的鬼手抓緊了石臺！

陳陽閉上眼睛，只覺得一只巨大的鬼爪籠罩了整個千湖城！

“這是一個圈套！”

王振東攪亂了千湖風水，西山靈修會乘虛而入，這不僅僅是挑釁，更是想用一只鬼爪，挑動方圓千里的兇煞之氣！

陳陽大驚失色，想辯解一下，莫問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陳陽忍不住苦笑，看樣子莫問遭遇了太多事情，除了林溪誰也不信了。

原本他有機會，可是保密條例成了其中最大的阻礙。

其實就算沒有保密條例，就連他自己都不敢把莫問當成自己人，特勤局沒有把莫問當成“必須管控的危險人物”已經是很保守的結果了。想來莫問也心知肚明，以前只不過是裝傻而已。

微風吹過的時候，陳陽的目光回到骷髏鬼手上，血紅色的袍袖甚至隨風輕擺，時不時滴下幾滴粘稠的污血，落在下面的石板上，發出嗤嗤腐蝕的輕響。

就像有一只厲鬼就站在面前，將鬼爪伸進了卡片里！

陳陽瞇了瞇眼睛，此刻艷陽高照晴空萬里，他也覺得全身冷汗直冒。

“什么東西這么邪乎，竟然白日現行！到底是什么鬼東西！”陳陽也算見多識廣，眼前這場面是真沒見過！

莫氏祠堂目前相當于一個大型火藥庫，任何輕舉妄動都可能引發不可預測的后果，特偵科有專門的應急處理條例，陳陽第一時間上報消息，并呼叫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