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宗祠的地理位置特殊，讓平時難以捉摸的兇煞之氣清晰可見。

順著煞氣的路徑，陳陽的感知覆蓋了很廣的范圍。

“煞氣是沿著地震帶分布的……”

陳家的秘法與莫問半吊子的嗅覺不同，在操控上精細許多，對體力和精力的消耗也更大。

等不及調息回氣，陳陽連忙用執法儀將煞氣的走向記錄下來，等明天一早同步到特偵科的地圖數據庫里。

“莫家總有些東西讓人大開眼界……”

宗祠選址非常講究，古代莫家投入的精力長達千年，歷來就是傳說中的禁地絕域。

錦瑟對莫氏宗祠有過評估，其結果是最高的保密等級，意味著千湖城特偵科全體出動，也會全軍覆沒。

袁主任更是下了死命令，沒有他的授權，禁止在宗祠范圍內擅自行動。

陳陽伸了伸手，夜色里的煞氣很薄，可以整個千湖來看，其總量超乎想象。

“王振東與西山靈修會的合作，到底是什么目的？”

隨著時間的流逝，陳陽的感知越發真切，前幾天發生重大異變，潛藏在黑暗深處的躁動程度超乎想象，沉重的山岳之下，似乎還有更加恐怖的火山。

陳陽突然心頭一驚，整個人突然套上了沉重地枷鎖。

他連忙雙手合十，對著祠堂方向默念：“莫問身負重傷，晚輩為他守夜，請莫家各位前輩給予方便！”

他緩緩調整了氣息，換成更加柔和的偵查方式——陳家長輩探索類似的地方，留下了很多血的教訓。

“除了身懷莫家的傳承，或者擁有王老人一樣特殊的本事，貿然行動遭遇不可抗力的概率很高很高，在針對性的部署就位之前，你給我記住，你是來做安全保障的，不是來惹事的，要以維持現狀為主！”

袁主任一直對他耳提面命，不是沒有道理的。

隔壁房間里有了動靜，莫問拖著重傷的身體盤腿坐了起來，將桃花扇拿在身邊。

陳陽不動聲色地坐在窗前，順著莫問面朝的方向望去。

“咦？”

陳陽驚疑不定地往地下看去，小院里似乎有了什么改變，仔細查探一番，卻沒有任何收獲。

“莫問肯定發現了什么！”

對于莫問的嗅覺，陳家長輩和特偵科的專家都做過分析，盡管暫時沒有搞清楚原理，但認為嗅覺是最頂級的感知能力。

陳陽沒有打算開口詢問。

莫家傳承一度中斷，莫問高祖重回舊地，能夠找回多少傳承誰也不清楚，到了莫問這一代更是稀里糊涂，莫問了解的信息甚至還不如他。

他腦海中靈光一閃，睜大雙眼，隔著兩扇門扉看向莫問所在的位置，莫問仿佛與此間形成了某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關聯。

“怎么回事？”

一股似有似無的煞氣陡然間凝聚，然后立刻消失了！

執法儀上出現一排文字信息。

“疑似有兇煞接近西側房間。”

“數據錯誤……”

“疑似有兇煞接近西側房間?！?

“數據錯誤……”

陳陽挺直腰桿，雙眼灼灼地注視著莫問。

“五鬼惑心術被破解了！”

陳陽經驗豐富，立刻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么！

也許莫問感應到了陳陽的注視，玄之又玄的感覺緩緩消失，莫問的氣息在短時間內粗重起來。

“看來消耗不小……”

想不通其中的變故，陳陽收回目光，再挑釁下去，就真是欺負殘疾人了。

“什么聲音？”

陳陽似乎聽到了很細小很輕微的聲音，又似乎是幻聽。

每個人都有擅長和不擅長的事情，陳陽的耳朵沒有眼睛的神奇能力，他很難把握其中的差別。

他將注意力放在莫問和地底的聯系上，心中驚疑不定。

“鬼花船？”

房中的莫問也在分辨其中的動靜，莫問的定力有所增強。

青火在他左手上灼灼燃燒，青玉姬留下的印記奇寒無比，陰冷刺骨。

強忍著青火灼燒的折磨，莫問艱難地操控天蝎座。

“剛才是看不見的鬼媒婆？”

莫問經驗淺薄，心中一直在琢磨：“如果鬼花船降臨在庭院里，將東廂房和西廂房切割開，陳陽會有應對的手段嗎？”

莫問等了許久，不見陳陽有任何舉動，想了想還是掙扎起身坐上輪椅，也將窗戶推開一絲縫隙。

他口中默念請“太歲神咒”，輕輕拿起桃花扇對窗臺上的香爐扇了起來。

“太歲指路真的加持在線香上了！”

一縷若有似無的煙氣隨著柔和的清風探出窗外，莫問再次進入一種玄之又玄視野，隨著青煙地進入小院，慢慢擴散，慢慢變輕爬升，攀上無垠的夜空。

“呃……王道士使用線香時，遇到飛魂煞出現了猶如烈火烹油的反應，現在外面一切如常，應該……應該沒問題……吧？”

線香的煙氣帶著一絲絲清涼，飛到哪里煞氣頓消。

西廂房的窗戶開了一條縫隙，kyo探出腦袋對著莫問搖頭晃腦。

“鬼花船應該不會來了！”

他對kyo非常信任，kyo能力強悍，能夠趨吉避兇，能夠看破虛妄返回現實，它開心的樣子讓莫問懸著的心安定下來。

太歲指路很費體力，莫問重傷之余很快支持不住，對kyo做了個手勢返回床上休息。

陳陽皺著眉頭仔細盯著莫問的一舉一動，想了又想，最終沒有任何舉動。

隔著兩扇房門，兩人默契地交替休息，渡過夜間難熬的時光。

等到天蒙蒙亮，陳陽第一時間到院子里查探，調出執法儀，也沒有找到確實的信息。

……

林溪起得很早，也許昨夜睡眠質量很好，她顯得容光煥發。

做好四人份的早餐，在院子里做一些簡單的晨練。

見林溪沒有帶它出去遛彎的意思，kyo抗議了兩聲，吃掉自己的那一份早餐，打開跑步機玩耍起來。

至于莫問，他拖著重傷的身體熬夜，身體吃不住消耗補覺去了。

隨著天色大亮，陳陽發現執法儀的信號逐漸恢復滿格。

信號中斷五個小時，讓他非常煎熬。

他從后門離開莫氏宗祠的范圍，也不敢離太遠，第一時間找袁主任匯報工作，沒想到通信接通，立刻收到錦瑟的示警：“四號布控點出事了，請立刻支援！”

陳陽撒腿就往四號布控點跑去，一邊詢問錦瑟：“怎么回事？”

“莫氏祠堂環境特殊，我也沒有拿到所有信息，只知道四號布控點有人受傷。袁主任參加了一個緊急會議，他的通訊暫時授權我接管?！?

錦瑟是特偵科的智能中樞，也是所有人的大管家。

所謂四號布控點，是一處裝修簡陋的小酒吧，位于莫氏武館與躍馬街之間的巷子里，原本是要拆遷的房子，因為費用談不攏僵持了下來。小酒吧的經營很雞賊，白天是咖啡廳賣半洋不土的西餐，晚上才做酒吧生意賣些半真半假的洋酒，還有一些做些皮肉生意的流鶯。

兩名警察正在盤問幾個七倒八歪的醉漢，一個臉嫩的青年被打得鼻青臉腫，坐在酒吧門口的石墩上，神色十分迷茫。

陳陽沒穿警服，不方便上去打攪，正好看到王林在旁邊探頭探腦，連忙過去把他拉到角落問道：“你的人啥情況啊？”

“丟人！”王林狠狠啜了一口煙屁股：“那小子在里頭當服務生，臉太嫩，和幾個醉漢起了爭執，老板為了息事寧人，讓他喝酒賠罪，結果酒喝太急一不小心喝大了，被個唱深夜場的駐場歌手撿了尸。那個駐場歌手也不是什么好鳥，和幾個醉漢都有一腿，被堵在女廁所里抓了個現行，于是那小子半醉半醒的時候被人一頓暴打，現在還沒有搞明白為什么被打。”

“警察同志，你說他嚼個口香糖拽什么拽，看不起哥幾個是不是？”有個肩頭紋身的大個子還沒有醒酒，突然扯著嗓子大聲嚷嚷。

“這么巧？”陳陽不信。

特偵科的人都是精英，不算一身超一流的裝備，每個人都有獨特的本領。

“就是這么巧！”王林顯然氣壞了，說話非常沖。

陳陽不想觸他的霉頭，不再追問旁枝末節，直接進入主題：“那駐場歌手呢？”

“在里頭抱著老板假哭呢……”

王林指了指大門半敞的酒吧，隱約可以看到一個濃妝艷抹的年輕女人趴在一個胖子肩膀上哭。

陳陽瞇著眼睛看了一會兒，沒有發現異常。

把特偵科的探子打成死狗一樣，沒有異常才是最大的異常！

王林低聲罵了兩句，狠狠地把煙頭在垃圾桶上攆滅。

“呃……什么亂七八糟的玩意！”

陳陽聽了幾句里面的狗男女污言穢語，扭頭就往酒吧走去，他要近距離看看里面有什么異常的地方。

王林在他背后說道：“酒碎了一地，我驗過了，全假貨。”

“知道知道！”

王林當然不是說的假酒，而是酒里面有沒有“加料”。西山靈修會喜歡在各種飲品里“加料”牟利，假貨的意思就是其中并沒有靈異的成分。

陳陽小心翼翼地避過現場的痕跡，前前后后走了一遍，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聯系錦瑟：“沒發現隱蔽的符紙或者意義不明的圖案，也沒發現下咒的痕跡?！?

等陳陽繞了一圈，王林以打架為由帶走了不少人。

陳陽有種直覺，王林似乎掌握了什么線索，只是不愿與讓兄弟部門搶功勞。

回到自己的警車，陳陽有更重要的任務：“執法儀傳過去的數據有分析結果了嗎？”

錦瑟機械的女聲回答：“由于夜間紊亂指數增加，分析進度67%，比昨日降低了3%。”

血海飛瀑時間之后，特偵科對祠堂附近的環境進行持續追蹤，陳陽補上昨夜的數據，原以為能夠大幅推進解析進度，沒想到反而降低了。

“怎么反而降低了？我開車把周圍再跑一遍！”

……

沒有睡太久，莫問在kyo的騷擾下醒了過來。

他的體溫更低了。

他的身體恢復速度超乎想象，就是飛魂煞和污濁血氣浸透了皮肉，浸透了五臟六腑，從骨髓深處往外冒。

林溪沒法帶著kyo工作，白小桃這幾天的課程也不少，活潑好動的kyo很多時候沒人照料，有時候會跳到他的床上搗蛋。

還好kyo很愛干凈，林溪也不辭辛勞給它經常梳洗，倒也沒有給莫問太多困擾。

吃過林溪做的早餐，莫問帶著kyo慢悠悠來到祠堂。

他可以短暫的離開輪椅，不過身體像生銹的機械，還是坐輪椅方便許多。

今天的工人大都無精打采，施工隊的隊長王林也頂著黑眼圈，一個勁的道歉，說工人們昨晚睡眠質量不佳。

“睡眠質量不佳？”

莫問心中憂慮，昨夜不僅僅林溪的房門外出了問題！

看他們昏昏欲睡的狀況不是個辦法，莫問主動提出放假半天，讓他們休息一下。

王林笑著婉拒：“陳警官說過，有些事情不能耽擱，必須盡快弄好，安全方面沒問題的，我們是專業的！”

王道士搞出地震的場面有些驚人，他們是來擦屁股的，任務不完成怎么可能走。

林溪讓莫問盡一切可能配合，他也沒法追問下去。

“工人們睡眠不好，昨天是不是出了什么問題？”莫問打電話給陳陽。

陳陽正在開車，電話那頭隱約傳來引擎的聲音：“別擔心，暫時沒有什么大事?！闭f完就掛了電話。

莫問心里有些窩火，可又無可奈何。

“該死的保密條例！”

祠堂內墻已經基本修補完畢，莫問掀開防塵的油布，朝先祖告罪，拿著抹布清理靈龕上的灰塵。

高祖爺爺祠堂血戰的故事，只怕背后另有緣故！

高祖靈龕正后方是一幅歷史悠久的壁畫，與比靈龕略大一點，正好將壁畫內容完美遮擋在后面，留下一個邊框，看起來就像是靈龕的裝飾。

以前逢年過節莫問和父親一起清理灰塵，據他說是太爺爺年輕時的親筆畫，內容正是展開的桃花扇。

一般情況下，扇面是一片空白，正好將高祖靈龕放在中間，只有點燃線香，誠心磕頭，才會有壁畫顯現。小時候他玩過不少次，后來上學學了化學，了解到了很多神棍的手段，就對莫家的套路嗤之以鼻。

“壁畫顯然是采用了溫敏變色的顏料，并沒有多么神奇?！?

經歷了近期種種遭遇，莫問心態發生重大轉變，忍不住焚香磕頭，拜倒在壁畫之前。

“果然和小時候一樣，空白的扇面會出現壁畫。咦？上面怎么依次排布著六十太歲圖？”

莫問覺得有些眼熟，掏出隨身多年的太歲甲子扇與壁畫對照，心中驚疑不定：“怎么這么像？”

莫問清楚地記得，他父親說過高祖爺爺賣藝時折扇已經銹蝕得難以辨認，當鋪都不肯給高價。

“那時候太爺爺還小，就算他在高祖爺爺將折扇放進石獅子嘴里之前，對折扇還有印象，黑漆漆的扇面早已腐蝕掉了原本的模樣，以莫家的傳統，扇子就算親兒子也不能把玩，他不了解折扇的內容才對啊?！?

“正品桃花扇是太爺爺晚年才從石獅子里起出來，還請動了文物局的專家，初出茅廬的蘇比阜參與其中，因此聲名大噪，附近很多老人都親眼見證的，事情做不了假?！?

“正品桃花扇出土時銹跡斑斑，扇面已經無法辨認。太爺爺去世以后，爺爺請知名學者蘇比阜，聯絡了不少專家組成專家團，經過多年研究才推測出扇面的本來模樣，扇面復原成功時圖紙還上過千湖城的新聞，父親房間里還保留有當年的報紙?！?

“又過了好多年，爺爺才和鑄造專家推敲出制造工藝，復制出了他手里的扇子?！?

“時間完全對不上??？”

“既然太爺爺已經把扇面畫在了墻上，爺爺大張旗鼓的幾十年研究到底是為了什么呢？”

要知道他手中的扇子在當年可是造價不菲，幾乎耗盡了莫家多年積蓄，比父親爺爺的扇子貴上許多許多，連武館都翻修不起。莫問媽媽可沒少抱怨過，剛過門的時候婚房天天漏水，窮得都快揭不開鍋了。

莫問注意到，壁畫上折扇的兩側扇骨比手里的折扇長出一截，多出一截是像匕首或者槍頭一樣尖銳的金屬構件。

他手里折扇兩側扇骨前端，的確有三個凸起的小點，很像是三個小花骨朵。小時候他問父親花骨朵的用途，父親說是用來點穴的。

“放屁！明顯就是三個用來固定東西的楔子??！”

莫問習武多年，對折扇的用法已經登堂入室，只要在兩根扇骨加上一對利刃，桃花開山斧那些令人困惑的招式仿佛撥開迷霧，立刻合理起來。甚至不用加上利刃，只是簡單了解招式的目的，莫問都感覺自己的實戰能力提升了一個巨大的檔次，很多招式都是讓人無法防御的殺招。

呃……他突然覺得莫家的武功變成了一套殺人技巧大全！

不對……不對……不對……

莫問盯著墻上的壁畫，心中出現不好的預感。

他把桃花扇放在壁畫下方，剎那間臉色蒼白。

那不是什么匕首，分明就是一對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