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馬橋位于千湖城的中心城區，是重金打造的古城水道步行街，四座歷史悠久的石拱橋前均有馬匹雕像，因此叫做“駐馬橋”。

駐馬橋下水網縱橫，是著名的旅游集散地，擁有大量廉價店鋪、民宿和酒吧，也是全城夜晚最熱鬧的地方。

昨夜遇到的背包客蹲在人流最集中的區域，拿著一瓶高度白酒，時不時灌上一口。

天氣很熱，他看起來非常冷，打擺子一樣瑟瑟發抖。

他精神狀態處于崩潰邊緣，就連莫問走到他身邊，背包客都沒有發現。

莫問問道：“喂，剛才的照片怎么回事？”

背包客看到莫問明顯顫抖了一下，狠狠灌了一口酒：“我……我不知道！我在駐馬橋下拍夜游船，想拍水面試試光，沒想到拍到了……拍到了……”

心頭的恐懼讓背包客說不下去了。

背包客剛才發給莫問一張詭異的照片：夜色中的河面倒映著朦朧的燈光，游船在水中劃出一道道長長的尾跡，漣漪暈開了各色的燈火，一個年輕人舉著巨大的鏡頭拍攝水面的倒影。

乍一看是背包客拍攝自己的影子，可細看之下，模糊的水中倒影卻不是背包客自己，準確點說，那個詭異的倒影一半是人，一半是猙獰可怕的怪物！

沒有人皮、血肉畸形的怪物！

照片還有更詭異的地方，如果盯著照片看幾秒鐘，怪物肩膀的血肉會突兀地蠕動起來，長出一顆人頭大小的恐怖眼睛，死死地盯著你！

怪物的外形有別于傳統的鬼怪，更像是現代游戲中的“行尸走肉”，給人帶來生理和心里上雙重不適，能夠對人的大腦造成自己的沖擊！

“照片上有一種沒有見過的心靈法術！”

王道士都對靈異照片嘖嘖稱奇，半天沒看出眉目，又拿出四象古錢算了算：“好古怪的玩意，昨天那小子要倒大霉了！”

背包客沒有林溪的心理承受能力，處于情緒崩潰的邊緣。

莫問想了想，決定先安撫一下背包客的情緒：“你怎么稱呼？”

背包客驚魂未定：“我……我叫徐元，是一個攝影師，來千湖城旅游的，我……我……”

徐元沒有從驚嚇之中緩過神來，又狠狠灌了一口白酒。

濃烈的酒氣讓莫問直皺眉頭，他聞到了不少以前沒有遇到過的氣味，但沒有發現特別驚悚的氣息。

嗅覺并不是萬能的，面對未知的時候，莫問用心將沒聞到過的氣息記在腦子里、

“坐山八煞出現的那夜，詭異的眼睛最初就是盯著他，黑車就是他打叫的車，難道他不是偶然卷入，其中有什么關聯不成？”

沒有王道士未卜先知的本事，目前信息不足，莫問暫時得出結論。

可惜天蝎座壞了，里面的掃描功能可以將昨天和今天的數據對比分析，會比他的感覺更靠譜一些。

不得不承認，很多時候人的能力比不過專業設備。

徐元身上濃烈的酒味對莫問形成了干擾，莫問皺眉問道：“照片上的東西只有你看到嗎？”

徐元被咧酒嗆了一口，大聲咳嗽起來：“他們都夸我P圖技術好！”

他有些醉了。

莫問把酒瓶搶了下來：“你給我冷靜一點！”

徐元狼狽地捂住臉：“我怎么這么倒霉啊，總是遇到這些鬼東西？為什么別人看不到？”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莫問與徐元是同一類人，他的敏銳嗅覺也能發現詭異的東西。

莫問一把將他拉了起來：“別再喝了！你哪里拍到的照片？帶我過去看看！”

沒了酒瓶，徐元被微涼的夜風吹得無比驚慌：“南橋橋洞！我……我不敢過去！你能不能告訴我那是什么東西？”

莫問盡量把語氣放緩一點：“還不清楚，需要親眼看看才知道。對了，如果你不想害人的話，照片你千萬別發給別人！”

徐元搖了搖頭，臉上的表情頓時垮了下來，又要往地上蹲下去，口中喃喃地說：“果然有問題……果然有問題……”

莫問皺眉問道：“我還沒有看過呢，別妄下結論！”

徐元哭喪著臉：“別騙我了！那天上了那輛車，我就知道你不一般，我在網上搜了你的資料，看過你在探靈網站上發的一些記錄，看過你們千湖莫家的傳說故事！”

徐元的話讓莫問很意外：“你也是探靈圈子的人？”

徐元酒氣熏熏：“要不是經常遇到臟東西，我才不想作死！”

靈感高很容易招惹鬼神，可徐元身上沒有鬼神留下的痕跡，就連王道士都百思不得其解。

莫問沒有解釋，也沒有敷衍他：“你鎮定一點，先帶我看看情況好嗎？”

徐元做了很久的內心建設，才帶著莫問前往拍照地點。

駐馬橋是四座古橋的總稱，分別以東西南北為名，位于景區的核心地帶，車開不進去。

王道士腿腳不便，莫問怕遇到危險來不及反應，決定先和徐元進去看看。

駐馬南橋恰逢細細的遇水河在此拐彎，四個角落各有一家酒吧，為了爭奪游客駐場歌手賣力演唱，惹得無數游人圍觀。

沿著青石臺階下到河邊，幾條夜游烏篷船緩緩橋洞下經過。

徐元腳步蹣跚神色驚惶，與嬉笑狂歡的游客們格格不入。他的絕望無人在乎，覺得自己被世界遺棄了。

莫問仿佛看到了小時候的自己，明明聞到了一堆詭異恐怖的東西，其他人毫無所覺。那些鬼東西也對其他人不屑一顧，死死地盯著他。

他還記得有一次和猴子一起看恐怖片，猴子突然說道：“你知道嗎，世界上最恐怖的鬼故事就是，在人流最洶涌的地方，其他人都沒事，只有你遇到了鬼！”

莫問從小的經歷正是如此，想起了都覺得瘆得慌。

看來徐元也是一個萬中無一的倒霉鬼。

沿街閃亮的燈光照亮了河面，莫問沿著徐元指點的方向仔細觀察河面的倒影。

莫問站在徐元拍照的地方，隨著嗅覺張開，無數張臉孔像走馬燈一樣在莫問面前快速閃爍，他集中所有精力去識別分辨，仔仔細細找了一遍，沒有發現異常的地方。

駐馬橋是著名景點，每年接待的游客不計其數，如果橋下真有不妥之處，早就成大新聞了。

那就只有三個可能，一個可能是水里有什么東西隨波逐流，氣息被流水沖刷掉了，一個可能是詭異的東西藏在徐元身上，最后一個可能是臟東西纏著其他的游客，掩藏在正常人的氣息之中，徐元這小子靈感太高，察覺了臟東西的存在。

“當時7080的氣息藏在中島和小野身上的時候，也是貼到我身邊才發現！”

隨著莫問表情的變化，徐元的影子在波光粼粼之中越發凄涼。

莫問拿手機拍了幾張照片，照片都很正常，他想了想對徐元喊道：“相機給我一下！”

徐元渾渾噩噩，愣了幾秒才像燙手山芋一樣把相機包丟給莫問。他手腳發軟，背包丟得很偏，要不是莫問眼疾手快差點落進水里。

碩大的鏡頭對著水面，水中出現莫問在燈光中迷蒙的身影，還是沒有特殊的發現。

他按動快門，拍出來的照片糊成一片。

“曝光時間不夠！”

徐元突然在莫問背后喊道。

看到莫問回頭，徐元又縮了縮脖子，對莫問還是有些畏懼。

莫問也懂一些攝影，當然知道拍夜景需要延長曝光時間，他有自己的考量。

傳說一些鬼怪會有詭異的觸發條件，比如說什么話做什么事之類的，他按快門只是想試試怪物是否與拍照有關。

沒聞到特殊的氣味，莫問決定重現徐元的拍攝方式：“當時的快門和光圈是多少，我再試試。”

徐元顫顫巍巍接過相機，兩條腿不停顫抖，搗鼓了半天才弄好了相機參數。

莫問根據徐元的身高調整了拍攝姿勢，重現了當時的拍攝場景。

徐元在背后指點，他的聲音抖得厲害：“曝光時間設置成了四秒，我的感覺遠遠不止！是我的錯覺，還是真有異常？”

徐元的話讓莫問心中凜然，仔細捕捉各種輕微的氣味。

嗅覺過于主觀，對時間的判斷非常依賴經驗。駐馬橋上人流龐大，橋下流水潺潺，莫問找不到合適的氣味作為參照。

掏出香囊看了看時間，就連香囊都無法給他提供準確的時間參照，他又開始懷念天蝎座的記錄功能了。

拍了好幾張照片，沒有發現怪物的蹤跡。與徐元說得一樣，當他把注意力放在取景窗，覺得時間的流逝遠超四秒，才完成拍攝。

“有古怪……”

他按下快門不看鏡頭，用手機上的秒表記錄下來的拍攝時間也是四秒。

莫問想了想，對徐元說道：“走，我找個專業人士幫你看看！”

聽到專業人士一詞，徐元嚇得渾身一抖：“開黑車的那種專業人士？”

昨夜乘坐“黑色轎車”的經歷差點把他嚇死，要不是現在雙腿發軟，恨不得轉身就跑。

莫問有些無語，只好伸手去扶他：“那種人我想請也請不來啊！”

身后突然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喊：“莫問！你也出來玩啊？”

李蘭加站在橋邊的酒吧門口，挽著一個金發碧眼的小帥哥對莫問招手。帥哥很陌生，不是之前朋友圈發過照片的David。

靈媒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莫問走了過去，對李蘭加低聲說道：“我不是出來玩的，談點生意？”

李蘭加愣了愣，暈紅的臉上酒意消退了不少：“什么生意？很急嗎？”

莫問指了指坐在橋墩上的徐元：“一個朋友拍到了點東西，我轉給你幫忙看看？”

李蘭加對帥哥說了幾句，帶著莫問走到無人的角落，慎重地說：“就在你手機上看吧，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有些東西不要輕易轉發，會害人的！”

莫問當然知道其中忌諱，主要是想看看李蘭加的反應。

“李蘭加有沒有去追查懷孕菩薩的事情？照片中的怪物與靈媒有沒有關聯？”

他現在無論看誰都帶著懷疑的目光，很難對人無條件的信任。

將手機遞給李蘭加，莫問再次叮囑道：“你做好心理準備！”

照片中的怪物與懷孕菩薩不同，讓王道士覺得有些棘手，他還不清楚李蘭加的實力，怕給她帶來危險。

“啊！”

李蘭加像普通女生看到恐怖畫面一樣捂住了嘴巴。

她身上陰冷的氣息沒有動靜，驚嚇是演出來的，說明兩點：

第一，照片的心靈法術，攻擊性比想象中要弱，沒有引發靈媒的護身手段；

第二，李蘭加的心理素質比想象中還要好一些，也許見識過更厲害的玩意。

莫問故作緊張地問：“怎么樣？你從照片上看出什么了？”

李蘭加的真實情緒很奇怪，與王道士很類似，不是驚訝或者恐懼，而是疑惑，似乎見到了一種認知之外的東西。

不過靈媒是天生的演員，她的表情也可能是演戲。徐元的靈感再怎么強，也比不上一個靈媒，她在出事地點不到十米的酒吧喝酒，難道沒有絲毫察覺嗎？

李蘭加字斟句酌地說：“這玩意好古怪，我需要找你那朋友問問，你別跟過來。”

李蘭加從手包里掏出一疊紙牌走向徐元，略作解釋之后讓徐元抽牌。

他們交談聲音很低，莫問聽不到他們說些什么，也看不到徐元抽到了什么拍，從他的表情來看更加驚慌。

“紙牌上沒有特殊的氣味，咦，好像是酒吧里普通的撲克牌啊？”

莫問再三確認，李蘭加拿的紙牌不是占卜用的塔羅牌，而是酒吧里玩游戲的撲克。他好奇地從吧臺取了一幅撲克，牌面上印的是泳裝美女，為什么徐元露出驚恐的表情？

莫問把撲克翻來翻去，猛然看到了其中的大小鬼，她們身材極佳，帶著詭異的小丑面具，打扮成暴露的兔女郎。

大鬼身穿紅衣，手中拿著一個盛著猩紅液體的玻璃酒杯；小鬼身穿黑衣，面具上的小丑露出尖尖的虎牙，嘴角滲出血跡。

“徐元該不是抽到大小鬼其中一張吧？”

女吸血鬼與兔女郎混合的裝扮在夜色之中顯得格外邪魅，酒吧紙醉金迷之時也許能夠給男人帶來異樣的刺激，此刻莫問看到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要是換成魂不守舍的徐元，只怕更加不堪。

果然，徐元對李蘭加哀求起來，像極了被拋棄的舔狗。

在一旁等得不耐煩的帥哥怒氣沖沖地走了。

莫問瞇著眼睛看著李蘭加的背影：“是巧合嗎？”

在李蘭加打開手包的時候，莫問聞到里面有不止一副紙牌，各自沾染了不同的香精，唯獨這一副單獨放在一個隔層里。

徐元和李蘭加的溝通一時半會不會停止，莫問買了杯酒，順理成章地將紙牌當著贈品裝進了口袋。

足足過了半個小時，徐元掃碼轉給李蘭加一筆錢，她將一瓶不知道用途的香精倒在徐元手上，讓他在脖子上涂勻。

做完之后李蘭加帶著徐元走了過來：“今晚暫時沒事了，明天來我店里一趟吧。”

莫問問道：“照片里是什么東西？”

李蘭加看莫問像看傻子：“你該不會覺得必須要知道是什么玩意才能卻邪吧？”

靈媒的手段很詭異，莫問也不曉得其中真假，與李蘭加約定了一個時間，帶徐元去找王道士。

可是徐元死活不肯上莫問的車。

王道士搖下車窗仔細打量了他半天，突然說道：“小子，老道在你身上看到了一只帶血的眼睛！”

徐元大驚失色，揣著李蘭加給的附身符撒腿就跑，連相機包都不肯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