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問手中的酒杯碎了，像是風化千年的朽木，輕輕一碰就化為了塵埃。

“酒吧里其他人呢？”

莫問神色大變。

喧鬧的酒吧變成了昏暗的廢墟，華麗的吧臺變成了腐朽的破爛。

“幽冥氣！”

詭異的變化讓莫問不敢亂動，用《陰陽爐心法》將自己保護起來。

有川美咲的回魂夜讓他有所突破，在受到陰邪之氣影響的時候，頭腦越發清晰。

他放緩呼吸，調節心跳，盡可能讓自己變得平靜。

霓虹燈光失去了色彩，眼中的一切變成掉幀的黑白電影。

轉動的燈球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像是生銹的鐵片與彈簧摩擦，聲音單調刺耳。

燈泡時而熄滅，時而閃爍著發出慘白的光。

“哧……哧……”

偶爾陰惻惻的電弧在朽爛的電線中流竄，照亮一片狹小的地面，地面上倒映著一個狹長畸形的影子！

地板上無聲無息地出現一道道細長的劃痕，像是巨大的爪子抓撓出來的痕跡！

“7077的巨大鬼爪！”

“不是抓痕，是腐蝕！爪尖的毒素隔空將地面腐蝕掉了！”

“地面之下是森森白骨！”

“這不是現實！”

“這是鬼蜮！”

……

“喂！”

“你這樣盯著我看，我會害羞的！”

小穎貼在莫問耳邊說話，一下子把莫問拉回到現實之中。

要不是指尖依然殘存著“幽冥氣”帶來的腐蝕感，莫問差點以為剛剛又進入了某種幻覺。

“既然出現了幽冥鬼氣，剛才的鬼蜮絕對不是幻覺！”

每天晚上跟隨王道士巡城，莫問對“神煞”有了更加敏銳的感知，不再依賴嗅覺中時靈時不靈的畫面感，有了一定的分析能力。

“剛才是數種截然不同的煞氣產生了劇烈沖撞！是鬼神之間的沖突，還是有人在斗法？”

莫名其妙進入鬼蜮，又莫名其妙脫離，震耳欲聾的音樂聲讓莫問勉強回過神來。小穎的表情讓莫問疑惑不已：“你聽到什么聲音沒有？”

詭異的氣息混雜在一起，產生了劇烈的變化，莫問分析不出其中的細節。

要是他的其他感官也有嗅覺的神效，或者天蝎座還在手邊，他肯定能夠發現更多信息。

“現在不得不求助他人，唉……她是一個普通人……”

果然，莫問的問題讓小穎莫名其妙。

“奇怪的聲音？”她提高了音量，嬌嗔著順著吧臺滑了過來：“難道……我的聲音不好聽嗎？”

她不知道怎么就迷上了莫問心不在焉的神情，臉色帶著酒后的暈紅：“要么，把他當成獵物，要么，湊上去做他的獵物……”

莫問對她隨口應付，全神貫注尋找隱藏在人群中的詭異氣息！

他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知道有多人參與沖突，唯一讓他可以肯定的是，神秘氣息7077針對的目標另有其人！

就在剛才一瞬間，一個沾染了7077氣味的活人氣息一閃而逝！

他身上有毒爪的味道！

……

“我發現了7077！”

佽垣純看到莫問發來的消息，足足愣了好幾秒，才狠狠將指甲抓進掌心。

“姐姐……”

那天就是這個可以完美隱身的怪物擋住了她，中斷了她與姐姐的聯系，讓姐姐在邪物環視的警察局中孤立無援！

佽垣純的牙齒在下唇上咬出了一片血痕，尖尖的指甲扣進掌心，指縫里全是血絲。

她用染血的指甲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莫桑，你能發個定位給我嗎？”

……

鬼蜮的出現讓莫問十分焦慮。

“剛才7077的氣息爆發，有沒有造成傷亡？剛才那個人是死是活？”

神秘氣味7077的隱身偷襲讓莫問印象深刻，短劍一樣的歹毒鬼爪也讓他心有余悸。

他不想看到妖魔鬼怪逞兇殺人，哪怕是一個陌生人。

“剛才在鬼蜮之中，祂在追什么人？看起來還沒有發現我？”

莫問摸了摸腳邊的背包，幸虧剛才沒有聽袁胖子，把背包留在船上。有桃花扇在身邊，莫問略微有點安心。

“7077有什么目的？”

“它剛才的架勢，絕不是什么善意！”

“它與秦露背后的那伙人起了沖突？”

“沒有聞到血腥味，那個人應該躲過一劫！”

借著小穎做掩護，莫問再次用嗅覺在酒吧中搜索起來。

昏暗的酒吧在莫問的腦海中形成一張張模糊不清的畫面，天亮的信息沖擊讓他頭暈腦脹。

小穎很健談，對莫問透露了不少消息：“藏銀手鏈上的雕像有很多涵義，比如一些特邀嘉賓會用特殊的雕像來彰顯身份，從后門進來的那種特殊嘉賓。”

封裕瑩就提過一點，秦露的圈子很高端，涉及到不少上層圈子里的人物。

莫問的關注點在另外的地方：“特邀嘉賓？養鬼的人算不算？”

平波城兩大勢力打生打死，普通人毫無所覺，千湖也有類似的勢力，不是什么很難想象的事情。

佽垣純沒有動靜，王道士倒是先回了消息。

對于秦露家落網之人的身份，王道士有所猜測：“女菩薩這一稱謂不是無的放矢，很多佛教派別都會有佛母法門，還有很多掛羊頭賣狗肉的邪教也喜歡搞佛母噱頭。”

王道士的話基本上驗證了莫問的猜測。

他見多識廣，各種占卜的“煞氣”手段層出不窮，很多潛伏在暗中的活動如同掌中觀紋，只是嘴巴嚴，不想泄漏別人的秘密。

“王道士想置身事外……他對秦露背后的人有所忌憚，還是在害怕什么？”

莫問有點擔心神秘氣息7077會不會搞出大事，連忙讓袁胖子快點回來。

莫問一面敷衍身邊名叫“小穎”的女孩，一邊仔細尋找神秘氣味7077的來源。

根據他的觀察，目前等級最高的就是酒保，他的雕像是數字六，其他人基本上在三四之間。

“7077的氣味來自什么方向？目標又是什么？”

經過一次氣息爆發，神秘氣息7077被莫問抓到了些許蛛絲馬跡，只是無法確定具體的方位。

“祂在高速移動？怎么氣息像一團散開的煙霧？”

莫問努力尋找7077的蹤跡，又要避免被它發現。

袁胖子好久沒有出來，莫問焦急地打電話催促袁胖子，他說了句很快出來就掛了。

“7077四處亂竄，袁胖子不會那么倒霉和祂撞上吧？”

盡管心存僥幸，莫問還是免不了擔憂袁胖子，要是他無意中闖入鬼蜮就麻煩大了。

神秘氣息7077的鬼爪無比詭異，要是現在被鬼爪抓傷，佽垣純遠在平波，可沒有特效解毒噴霧救命。

莫問進酒吧之前繞著外面走了一圈，對酒吧的面積有了了解，至少有一千平米，以里面火爆的氣氛，酒吧內最少最少也有一千五百人，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

“要是神秘氣息7077乘亂下手，天知道會鬧出多大的亂子！”

尤其是DJ不停用音樂刺激現場人群的情緒，舞池中的氣氛更加火爆，熱舞中的男男女女肆意狂歡，沒有人察覺到迫在眉睫的危險！

“如果有天蝎座的增幅，利用數據對比功能，說不定還能進行一定程度的甄別，僅靠我的嗅覺和大腦，實在找不到目標啊！除非……近距離的接觸！”

莫問握緊了拳頭。

“當啷……”

小穎與莫問碰了碰杯，雙頰露出微醺的紅暈，身體順著吧臺越靠越近，與莫問呼吸可聞。

哪怕他有一半的時間擺弄手機，小穎沒有絲毫不耐煩的情緒。

或者說，她越來越主動。

熱情的女孩讓莫問有些招架不住了，這是一個看臉的世界，在酒吧里更是如此。

佽垣純終于發來了消息：“莫桑，小純還沒有見識過千湖的風月，能不能幫幫小純，去舞池中間播放這段錄音嗎？”

哪怕是佽垣純，莫問也對靈媒維持著基本的警惕：“咒語嗎？什么用途？現在人很多，會不會造成不良后果？”

某種意義上來說，靈媒的道德觀受鬼神的影響很重，與王道士的旁門左道有很多相似之處。區別在于靈媒知道自己是在與虎謀皮，而旁門左道是理念上存在根本缺陷。

“莫桑，你不愛我了嗎？要遺棄我了嗎？”

佽垣純對莫問的疑問避而不答，反而滿口胡說八道。

莫問對佽垣純經常脫線的說話風格早已免疫，能夠胡說八道，說明她沒有被仇恨沖昏頭腦。

莫問思考了片刻，決定信任有理智的靈媒。

他收起手機，優雅地伸出右手，也對身邊的女孩胡說八道：“有沒有榮幸請你跳支舞呢？”

小穎呼吸頓了頓，微微有些錯愕。她撩了半天以為撩不動眼前的帥哥，幾乎就要放棄，沒想到迎來了轉機，一口氣喝完杯中殘酒，臉上泛起暈紅，握住莫問的右手，借力從高腳凳站起，提著蓬蓬裙優雅地行禮，隨著莫問的步伐進入舞池。

“挺會玩的……”

可惜莫問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不過是想找個掩護，以免過早驚動神秘氣息7077。

隔著口袋將手機音量調到最大，在舞池嘈雜的環境里也微不足道，莫問聽不到錄音里是什么聲音。

按照規矩，不去打聽靈媒的手段，只能自己動腦筋猜測佽垣純的手段，以及7077聽到錄音之后的反應。

莫問沒有聞到式神的氣息，佽垣純的錄音大概率是某種咒語。

莫問沒有對佽垣純隱瞞，將目前的信息都給她做了介紹：“新舊如一酒吧幾乎能確定是秦露背后那伙人的據點，索命媒婆、鬼花船、墓碑都是莫問曾經接觸過的恐怖玩意，佽垣純想挑起它們和7077之間的沖突？”

對于法咒，莫問了解不多。手機錄音暫時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影響，對他周圍的人群也沒有造成什么影響。

莫問皺了皺眉，越是如此佽垣純的手段越不簡單。

論跳舞莫問是專業級，就算他不賣弄，舉手投足遠超一般人水準。當他順著音樂節奏帶著小穎轉了一圈，讓她毫不費力完成以前無法想象的高難動作，女孩就徹底靠在懷里。

“哇哦！哇哦！”

小穎興奮地轉圈，根本不需要她用什么力氣，也不用擔心什么平衡，盡管舒展自己的身體，兩條堅實的臂膀隨時能夠將她抱住，偶爾地失衡會讓場面更刺激！

莫問并不知道隨手的動作讓舞伴興奮地無法自已，他的注意力放在四周，捕捉可能出現的突變。

佽垣純是能夠與7079、7080、7081對峙的靈媒，莫問很怕在人群中弄出大動靜。一千多人的密閉空間，出了什么意外他根本無法控制局面。

臉上突然傳來溫潤的觸感。

小穎不知什么時候目光迷離。

小穎雙手摟著莫問的腰，指尖輕輕劃來劃去：“我們……要不要……換個地方喝一杯？”

酒保笑著對莫問比劃了一個剪刀。

莫問愣了愣，看到小穎含羞的模樣，意識到他比劃的是數字二。

莫問明白了“新舊如一”的會員升級規則：除了在酒吧的消費，還包括一夜情的對象。

“啪嚓！”

頭頂上突然爆出一片電火花，閃爍的燈球熄滅了一片，一股令人膽寒的氣息席卷了舞池。

“啊！！！”

不少女聲尖叫起來，小穎像受驚的小鹿猛地撲進莫問懷里。

“錄音生效了！”

莫問鼻尖出現了一個詭異的氣息，眼前出現一個模糊的剪影，舞臺上一個猙獰的影子一閃而逝！

很快一個身材魁梧的光頭DJ跳上舞臺維持局面，拉著悠長的嗓音喊道：“你們太~太~太~太熱情了，電閘承受不了你們的溫度！”

有些人跟著歡呼，有些人掃興地獻出噓聲，有人罵罵咧咧地往外走去。

一對情侶經過莫問身邊，女的站不穩全靠男人攙扶，聲音不停地發顫：“看見沒？剛才那是什么玩意兒？”

讓普通人都看到了鬼影？佽垣純的法咒到底是什么用途，把潛藏在酒吧深處的鬼東西逼了出來？

莫問不敢輕舉妄動，因為神秘氣息7077還沒有現出蹤跡。

小穎臉色煞白，也嚇得不輕。

臟東西帶著各種兇煞之氣，會放大人心之中種種負面情緒，心膽俱裂才是普通人看到鬼影的正常反應。相比于癱軟在地的人，她算膽子比較大的人了。

莫問紳士地拉著小穎往吧臺走去，第一時間給袁胖子打電話，可袁胖子沒有接。

小穎舞池之中的意亂情迷消失得無影無蹤，一臉驚恐取而代之：“你剛剛……剛剛有沒有看到一個怪東西？”

莫問故意裝作什么都沒看到：“什么東西啊？”

小穎嚇得渾身發抖：“一個怪模怪樣的影子，大概……大概是個女人，手上拿著什么東西……”

莫問張望了兩下：“在哪？”

小穎的聲音更加緊張：“就在舞臺上，不過現在沒了！”

“哪有啊！”莫問皺眉表示不信：“你……喜歡看恐怖片？”

小穎嚇得快要哭出來了：“我真的看到了！”

她看到莫問努力裝作相信的樣子，頓時有些泄氣：“送我回家好不好？”

莫問有些為難：“可我還有一個朋友在酒吧里！”

他真得擔心袁胖子的安危。

佽垣純的錄音該不會玩脫了吧？

莫問連忙發短信過去質問：“現在開始鬧鬼了！你到底做了什么？會不會傷害其他人？”

佽垣純的回答很簡單：“純醬大丈夫！”還發了一個卡通鬼臉的表情。

不發表情還好，在酒吧現在詭異慌亂的氣氛里，莫問怎么看怎么像獰笑。

“那……你請我再喝一杯吧！”

小穎心神不寧地坐上高腳凳，屁股還沒有坐熱，舞臺前方再次傳來尖叫聲。

音樂聲被DJ調小了許多，莫問終于聽到了尖叫的內容。

“天花板上吊著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