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以后幾乎所有的場地都被排練的小團隊占據了。

莫問的扇舞是獨舞表演，也沒人幫他說話，連練習的地方都找不到，有些無聊，只好隨便找個地方練習“陰陽爐心法”恢復調節狀態，最主要還是打發無聊的時間。

下午的現場彩排的時候，莫問重振旗鼓，逐漸找回了狀態，在導演組的評價中名列前茅。

表現太好也成了一個巨大的麻煩。

莫問原定的節目是《莫氏桃花扇單人獨舞》，由于是資方贊助的項目，原本沒受到多少重視，任務算是最輕的。本土排練時沒看出差別，到了現場發現莫問體能冠絕全團。

莫家扇舞本就是街頭賣藝起家，長達百年的改進發展出了十九套風格各異的演出套路，可以反復挑挑揀揀，讓導演組倍感驚喜。短時間的舞臺表現力出眾，很適合去做穿插串場的工作，導演組希望他額外承擔幾個節目過場，給體能不佳的伴舞團隊分擔壓力。

如果是正常表演，可能會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見，多次串場意味著更多的露臉機會。可跨國演出為了節約人力，串場需要每個團員兼職，是一個吃力不討好的苦差事，對體能和精力進行超乎極限的壓榨。

明天是在異國他鄉的第一次演出，誰也不想因為體能原因丟人現眼。就算是利益相關的伴舞團隊也有自己的主力節目，寧愿在自己的項目上發揮全力，也不樂意在串場的時候揮霍體力。

排練一直持續到深夜，饒是莫問體魄驚人，也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酒店。

房間里放著熱氣騰騰的營養餐。

莫問摸了摸盒蓋的溫度，很可能是他到了酒店大堂才放到房間里。

發信人為空白的短信接踵而至：“體能恢復訓練，方案三。”

專門為運動員準備的營養餐味道寡淡，莫問居然吃出了苦澀的味道。他實在搞不懂女人的心思，拒絕了他還對他這么好。

不知道是太累的緣故，還是登臺表演前的焦慮，當天晚上莫問一直聽到詭異無比的哭聲，讓他在噩夢里數次驚醒。

莫問迷迷糊糊地剛一睜眼，眼前突然出一張沒有眼睛的慘白臉孔，干癟縮水的皮肉像風化的女人干尸，幾乎貼著莫問鼻尖。

莫問條件反射一拳打了過去，卻打了個空。

窗簾開著一條窄窄的縫隙，可以看到天還沒有亮，房間內昏暗，只有手機充電指示器閃爍著微弱的紅光。

黑暗之中好像有什么滲人的東西，將微弱的光線吞噬。

“什么東西？”

莫問悚然一驚，所有睡意化為烏有。

長期的冒險探靈培養出了超強的警惕性，多年習武練出來極為迅捷的身手，他反手從枕頭底下抽出桃花扇，從床上一躍而起，跳到了客房中央。

如果真的有妖魔鬼怪，床鋪和墻壁都不能作為依靠，他可不想被墻壁里突然伸出來的鬼手擰掉腦袋。

莫問沒有冒然開燈，眼睛已經熟悉了黑暗的環境，突如其來的燈光反而會讓自己露出破綻。

折扇緩緩展開，護住胸腹要害，莫問擺出莫家武術的防御架勢，瞇著眼睛緩緩四周打量。

“遇到詭異的事情，有一點一定要謹記：六陽魁首一定要居于正中，寧可轉身，絕不回頭！”

在千湖城的民間傳說中，莫家祖上是城隍爺，他家里少不了一些神神叨叨的民俗傳說。

莫問爺爺曾經說過，人的頭顱是六陽魁首，兩邊肩膀上又有兩盞魂燈。魂燈與六陽魁首組成一道天然防護，稱為“天地橋”。

天地橋存在，讓凡人多多少少具備一些抵抗妖邪的能力。只要身體健壯，陽氣充足，“天地橋”就是凡人抵御陰邪的堅實壁壘。

因此妖邪往往會引誘凡人轉頭，用自身陽氣去沖擊魂燈，打破“天地橋”的平衡，從而有可乘之機。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莫問習武多年，器械實戰打過不少，探靈冒險的事情做了很多，身法步法早就練出來了，并不缺乏轉身手段。

腳步輕移，人隨身轉，莫問目光在客房里逡巡一圈，似乎并沒有什么異常。

“難道又是半夢半醒之間的幻覺嗎？”

丟失了一段記憶，莫問對危險的本能反應依然存在，危機感不停地敲打著他的神經。

莫問保持著警惕，緩緩打開應急照明燈。

應急照明燈一般都墻角，不會對人眼造成刺激。

床上沒有異常。

客廳沒有異常。

衣柜也沒有異常。

浴室什么也沒有異常。

“幻覺啊……”

打開水龍頭，消過毒的自來水在浴池里流淌。

沒看到期待已久的血水，莫問有些失望。

“難道沒睡醒，又產生幻覺了？”

失落壓抑的情緒難免涌上心頭。

“噩夢對我的影響越來越大了，要是再找不到鬼神存在的實錘，我大腦里的弦說不定什么時候就崩了……”

摸了摸《聞到你的味道》厚實的封皮，莫問沒有翻開。

從小到大，視覺和聽覺造成的幻覺數不勝數，只要沒有聞到特殊的味道，莫問不會因為噩夢就添加新記錄。

莫問很想找人傾訴，掏出手機找到猴子的號碼，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按下去。

“大晚上的，還是別吵他睡覺了……”

聯系人置頂的是姓名欄空白，莫問的手指摩挲著屏幕，就如同觸碰她的臉頰一樣。

“我沒慫啊，我a上去了啊，我表白了啊，可她還是拒絕了……”

當莫問關燈離開浴室，鏡子上無聲無息出現了一道濕潤的抓痕。

纖細而狠毒！

又一道……

又一道

一排排濕潤的抓痕突兀地出現，很快布滿了整個鏡面，好像是被活埋的人臨時前絕望地抓撓墻壁！

巨大的鏡面慢慢變得晦暗，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從鏡子里爬出來！

天還沒有亮，莫問睡不著。

他有很多很多煩惱，很多很多焦慮。

沒有找到靈異事件的實錘，多年以來的努力一直沒有結果。

家里的武館經營很差，與上善若水集團簽署的商業合約有很強的對賭成分，工作上壓力巨大。

感情也一團亂麻，有一個很喜歡的女人，他表白了，被拒絕了，可還是受到她無微不至的照顧。

明天就要登臺演出了，他需要通過跨國表演一炮而紅，演出只許成功不許失敗，平波市的觀眾會給他掌聲嗎？

“哎，壓力山大啊！”

莫問使勁揉了揉臉。

心理壓力一大，他的頭痛又犯了，眼前也出現了許多重影，五感有些錯亂，夢里的哭聲若有若無，讓他格外難受。

還有幾個小時就要登臺表演，莫問不得不想法讓自己恢復一些精力。

從行李箱里拿出袖珍香爐，在窗前點了一根特制的線香。

清淡的煙氣很快布滿了整個房間，莫問只覺得如同卸下了沉重的枷鎖，渾身輕松了許多。

治療心理問題的藥物多多少少都有成癮性，莫問家里人從來不許他碰，而是使用更加昂貴的手工線香。

線香是莫家祖上傳下來的老方子，制作成本昂貴，以前只是手工做幾根祭祖。等到莫問帶著嗅覺問題降生，家里人才開始大量手工制作線香，起到“明心見性”的功效，幫莫問緩解痛苦。

等莫問開始上學，學校里沒有點香的條件，就把線香萃取制成香囊，讓他隨身攜帶。

說起來，父母沒有給莫問留下積蓄，也有線香太貴的緣故。

“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現，等完成對賭投資到賬，線香和香囊可以工業化生產了，等賺到了錢，以后要多少有多少……”

“噫？”

線香縹緲無形，緩緩飄過他的鼻尖。

莫問抬頭看向窗戶和房門的空隙，怎么好像有東西被擠了出去……

對，就是“擠了出去”。

莫問很難描述那種感覺。

他用盡全力去感知，終于抓到一絲絲奇異的感覺，線香的煙氣像是急速膨脹的氣囊，布滿了整個房間，霸道地將其他的東西都“擠了出去”！

他警覺地四處嗅了嗅，門窗的縫隙看了一圈，線香柔和的氣味中沒有一絲雜味，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熟悉的線香讓莫問特別安心，閉著眼睛養精蓄銳，很快困意上涌進入夢鄉。

窗戶玻璃出現“啪啪”的輕響。

莫問翻了個身，睡意昏沉沒有醒來。

“啪啪……”

“啪啪……”

窗戶玻璃上緩緩出現一條條手指抓撓痕跡，好像是將死的人拼命最后的掙扎，他們想要進來，卻無法上前一步！

平波市城南區。

嗚嗚的警笛聲響個不停，十多個警察拉起了警戒線，搬著設備快步進入案發現場。

“澤田長官，根據現場勘查的情況，又是一件密室謀殺……”

一名年輕的警員向中年警官匯報案情。

“混蛋！這個月第十三起兇案，你們找到了線索沒有，小野！”

澤田警官聲音中隱藏著怒火。

“該死者是南區一個幫派骨干，長期用非法手段為一些影視事務所物色女優，買他命的仇家很多……”

年輕警員小野沒看澤田警官的臉色，或者也不在意，吊兒郎當地說。

“線索，線索！我要的是破案線索！”

澤田警官怒氣勃發，抓著小野的肩膀狂噴口水。

“死者全身脫水，肌肉嚴重萎縮，體表皮膚卻又像在水中浸泡過一樣，發白腫脹，與之前的死者一樣，我們還是搞不清楚作案手法。澤田長官，您才是破案專家！”

小野退開兩步，整了整警服。

千湖城文化代表團的第一次正式演出級別非常高，使用的會場是平波最頂級的場館，名為“平波智順講演廳”。

這個場館不愧為國際A+級的古文化講演廳，大廳挑高接近三十米，氣勢恢宏。講演廳裝修古色古香，大廳正中央懸吊著一個復雜到令人嘆為觀止的超巨型宮燈，雕梁畫棟之下，擺放著上百個半人高的島風仿古鏤空雕花屏風，將觀眾席分割成十二片扇區。

莫問好奇的大量了半天：“威哥，我怎么覺得觀眾席的形狀很像展開的折扇啊？”

張威笑道：“要是平波沒有折扇文化的傳統，我們為啥讓你過來登臺表演？吃飽了撐著嗎？平波鬼神三要素，鬼角、瘴氣和折扇，折扇象征著神靈的權威。還有，折扇也是古代諸侯貴人的標志，表示他們是鬼神的血裔！”

大量高科技設備暗藏在仿古屏風之中，屏風還是智能顯示器，能夠播放多語言字幕，還能切換到舞臺上方的高清相機，幫助一些視力不佳的觀眾鎖定舞臺上的精彩表演。

莫問在舞臺上走了一圈，對高科技舞臺贊不絕口，非常適合他發揮。

其他人體力沒有回復，排練的效果不佳，整個代表團氣氛十分壓抑。編導組不停地調動大家的情緒，與睡了半夜好覺的莫問形成鮮明對比。

安保公司將文物送到后臺的時候，莫問前前后后轉來轉去，飛機上驚鴻一現的神奇氣味若有若無，恨不得地上躥下跳。

“真的在文物里！‘神秘氣味7077’真的在文物里！等到登臺展出我一定能找出來！”

可惜雇傭來的安保人員荷槍實彈，莫問知趣地打消了念頭。

“只有一條必經之路通往舞臺！我可以守株待兔！”

莫問心情大好，找不到人分享心中的喜悅，憋見張威坐在角落里玩手機。

莫問一屁股坐在他身邊，勾肩搭背地問：“威哥你看啥呢？大家都在忙，就你這么閑？”

張威眼睛都不抬：“都到了丑媳婦見公婆的時候，你們登臺表演，我們后勤除了加油鼓掌還能干啥？我勸你啊，要是不想被編導組穿小鞋，現在就趕緊去他們眼前當乖寶寶！”

莫問討了個沒趣，老老實實去做登臺前的最后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