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千湖城以后，莫問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從我出生以來就困擾我的嗅覺消失了！”

“我不用再擔心別人把我當神經?。　?

“可這世界上真的有鬼！”

一趟平波的旅行，《聞到你的味道》中實錘了至少五個鬼神邪祟，還有佽垣純的式神沒有錄入，紅衣血影有些熟悉，與記錄過的條目有待核查。

無論是找到了傳說中的妖魔鬼怪，還是莫家武功中的秘密，都讓他有一種站在舞臺中央的感覺，除了恐懼和忐忑，他心中還有難以抑制的興奮。

吸入大量毒煙，讓莫問的身體處于非常糟糕的狀態；與“黑泥”（神秘氣味7079）正面遭遇死里逃生，后遺癥逐漸開始顯現。

神奇的嗅覺消失了。

嗅覺與生俱來，早已是莫問感官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沒有了神奇嗅覺，他比白內障患者都慘，看東西忽遠忽近判斷不了距離，路都走不穩?？慈烁怯坝熬b綽，各種重影。

以走火入魔為代價換來的灼熱氣息也遭到了封印，莫問覺得自己像是渾身裹著泥巴的叫花雞，一旦有輕舉妄動的念頭，灼熱氣息在體內爆發，能在一瞬間將自己煮熟。

“焦慮，不安全感，反復困擾著他……”

千湖城第一醫院的大夫將莫問的情況告訴林溪。

林溪與莫問相反，現實世界的靈異事件可不是恐怖片，不存在一邊喊害怕一邊從指縫里看電影的情況。她一閉上眼睛就會回想起道場里的血腥，想到警察局恐怖的爆炸，好幾個晚上都在噩夢中驚醒。

“世界上既然有妖魔鬼怪，或許還有神靈？平波市恐怖的邪物居然還能大范圍的修改人類記憶，山崎蜂的丈夫死了十多年，她和同事都一無所知，恐怕不是一般的妖魔鬼怪，是邪神才對吧？”

林溪連續幾天頂著黑眼圈，揪著莫問討論這個話題。

鬼神殺人、鬼打墻之類的法術在恐怖故事里見過，林溪有心理預期，不至于特別害怕，可大范圍修改記憶的能力讓她睡不著覺。

“大姐，我也想知道??！”

莫問躺在病床上，被林溪不經意間撩得有些心煩意亂。

林溪睡眠質量奇差，給他喂飯的時候總是走神，纖細的手指下意識在他臉上劃來劃去，指尖輕輕撓著他的嘴角，如同貓爪撓心一樣，讓他說不出的心浮氣躁。

“能不能好好說話啊？”

莫問恨不得把幾根纖纖玉指含進嘴里。

莫問原以為林溪會將平波視為禁忌，對和泉優子保持距離，沒想到林溪保持了默許的態度，偶爾閑聊的時候還會協助他理清思路，讓他與和泉優子的溝通更有效率。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和泉優子沒有依照傳統把平波市里的鬼東西叫做“妖魔鬼怪”，而是稱為“邪物”，給他們的感覺是她所掌握的信息要多得多。

和泉優子是經驗豐富的律師，想從她嘴里套話難度太高，莫問來來回回也沒有獲得太多有用的資訊。

林溪思路清晰，執行力強，第一時間為莫問做了后續的規劃：

第一，林溪負責將“莫氏文化項目”獨立出來，用最快的速度解決莫氏線香的量產問題。連佽垣純都用莫家線香防身保命，希望簽訂長期合同，林溪沒有理由不放在第一優先級。

“線香原料無法量產，資金的缺口很大……”

林溪猶豫了很久，對莫問說道：“還是把和泉優子拉進來吧，線香是保命用的，引入其他股東我不放心！”

第二，莫問快點治好毒傷，出門尋找莫問父親的蹤跡，尋找上一輩的莫家入室弟子，解決身體的隱患。

“莫問，你給我的感覺很奇怪，有什么東西要從你身體里出來，就像是破繭成蝶一樣！會不會你練了二十年的內家真氣，就差一層窗戶紙??？”

“希望如此！見識了7079和7080的手段，我覺得吧，我家老漢子可能陷入了某個結界里……”

莫問話沒說完，被林溪按住一頓好打：“哪來的笨兒子，居然咒自家父親！”

不過話說回來，目前恢復健康才是莫問最主要的事情。

他在千湖城醫院住了好幾天，在林溪日夜照顧之下，康復速度快得令醫生瞠目結舌。

莫氏武館在千湖城名氣不小，住院期間進行了好幾撥專訪，把平波救人的壯舉又宣揚了幾次，給莫家又增加了幾分都市傳說。

猴子沒良心，居然沒來醫院看他。

讓張威幫忙打聽了一下，猴子的公司為了融資不當人，天天“997”，猴子都快脫了一層皮。

眼看莫問一天天好了起來，高昂的醫療費用又擺在了他們面前。

莫氏武館的底子薄，林溪用私房錢填這個窟窿，莫問的臉皮也遭不住。

于是林溪緊鑼密鼓召集人馬，用從前東家帶出來的業務骨干為基礎，正式把莫氏文化傳播公司搭建起來，敲詐和泉優子的后續資金。

接莫問出院的時候，林溪對莫問炫耀道：“前東家打錢很痛快，和泉優子的資金也火速到賬，在平波接到的訂單正式在代工廠中投產，公司的資金開始循環起來，以后你們莫家不用擔心錢的問題了?！?

莫氏文化傳播公司招牌一立，讓莫問登臺表演的邀請紛至杳來，如果是以前林溪會欣喜萬分，現在兩人哪里還有心思用熱度給別人換錢，以莫問身體不適為由，推脫了所有巡演的邀請。

出院以后在Kyo陪伴下，莫問開始了恢復性鍛煉。

習武之人對身體控制能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幾天之內莫問克服了重影，學會了聽聲辨位的手段，蒙上眼睛也能像個常人一樣行動。

走火入魔的捷徑用不了，莫問開始回歸正統“陰陽爐心法”的修行。

“區別好大！正統法門說好聽點叫做中正平和，說難聽點就是毫無感覺！邪門歪道我還有點灼熱感呢！”

Kyo體能強勁，漫跑十公里滿足不了它的運動量，莫問在練武場做恢復性訓練的時候總在一旁鬧騰，莫問只好把它請上跑步機。

第二天Kyo就會自己玩了，沒事就啟動跑步機，跑上十幾二十公里，把猴子的下巴都驚掉了。

猴子的真名叫侯星，小時候被人喊“猴精”，長大了以后變得五大三粗，籃球隊里打中鋒，大家改叫他猴子或者猩猩。

別被他的外表騙了，猴子從小就是學霸，比莫問這樣的學渣強多了。

他是算法工程和自動控制的雙碩士，現在給一家機器人公司做AI，被當成壯勞力往死里用，九九六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充分享受著現代社會給他的“福報”，休息日睡得跟死豬一樣，別說出去撩妹了，連玩游戲的機會都少見。

“你住院的時候，林溪姐寸步不離，我哪敢在她面前晃蕩！”

猴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個不用加班的晚上，來到莫問家里吃火鍋，沒心沒肺地推卸責任。

莫問不想讓猴子擔心，專門挑表演的趣事給他聽，一起吐槽林溪多無情、島國警察多操蛋之類，靈異事件有關的事情守口如瓶。

莫問算是看明白了，猴子也是一個“靈感”屬性特別低的類型，以前探靈的事情沒少參與，屁事沒有。

坑了林溪已經讓莫問特別后悔，他不想再坑自己最好的朋友。

Kyo極有靈性，擠上桌子和他們一起吃清湯鍋。

莫問也沒有把Kyo當成一般寵物，習慣和它同吃同住，給它準備了一張高腳凳和專門碗筷，讓他可以趴著享受美食。

Kyo吃相很優雅，在飯桌上從不調皮，就是飯量大了一些，讓猴子嘖嘖稱奇：“哇，這狗狗簡直神了，你哪里摸來的？”

“汪汪！”

Kyo怒目而視，表示抗議，做出要舔猴子碗碟的姿態，嚇得猴子連忙拿雙手護住。

莫問哈哈大笑。

有Kyo在一旁的時候，莫問很少說起有川美咲的事情，他有一種直覺，Kyo似乎能夠聽懂。

有一次他與和泉優子通電話，Kyo就在一旁，聊起了有川美咲的案情，南城警署的大爆炸導致案情推進已經停滯，Kyo趴在角落傷心難過很久。

莫問總想做些什么：“猴子，能不能幫我寫一個抓取網絡信息的軟件，可以自由設定關鍵詞，可以用調用在線詞典一鍵翻譯，我想多關注一下東洋諸島的信息。”

莫問沒有詳細解釋原因，猴子也沒多問，從小長大的朋友，默契還是有的。

猴子撓頭：“能做是能做，功能不復雜，不過我現在是一個加班到死的社畜，只能抽業余時間，對進度你不要太期待?！?

臨走時猴子說莫問變了太多，變得“太仙了”。

太仙了是幾個意思？

猴子從來不會無的放矢，莫問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眉眼輪廓似乎變得立體了一些，原本溫潤的氣質顯得有些冷漠，皮膚也少了許多血色。

如果真要形容一下，他現在的狀態有點像電影里的吸血鬼。

猴子的提醒讓他心里不免有些隱憂。

神奇的嗅覺一直沒有回來，他之前一直以為是身體還沒有恢復，火災中吸入了過量毒煙毒氣，對身體損傷不小，尤其是呼吸系統炎癥是他住院的主因?，F在天天努力做恢復性鍛煉，自我感覺身體機能已經重回巔峰，沒想到猴子還是一眼看出了問題。

難道被“黑泥”吞了以后，遭受了“穢物”的污染，有了些后遺癥？

神物或者法術會被污穢失效的傳說故事，古往今來并不罕見。陰陽爐的神奇能力，很顯然屬于法術的范疇，被“穢物”破了法術也不是沒有可能。

莫問心中焦慮，把家里的各種秘籍翻來覆去，想從中找出一些蛛絲馬跡。

幾年前，莫家的秘籍全部被他和猴子弄成了電子版放在網上。

在老爸的房間翻箱倒柜，古籍珍本只有薄薄的幾本。一卷《陰陽爐心法》，三卷《桃花扇圖解》，還有六卷《修行秘要》。心法講述核心理論，圖解來描繪器械套路，秘要來指導具體的修行技巧。

心法和圖解以人體經絡圖為主，里頭的文字加起來不到一千，全都是各種混雜著復雜古文字的歌訣，其核心都是“炁”，也就是通常所說的內家真氣。

修行秘要其實字也不多，也就三四萬字的文言文，只有很少的部分講述“炁”的運行，大部分還是步伐、身法、實戰套路和對敵技巧。用語極為簡潔，讓莫問以為看的是孫子兵法。

如果將與“炁”相關的內容拿掉，莫家秘籍與神功秘技毫無關聯，莫家武功也只是一套普普通通的武術理論。

可什么是“炁”呢？怎么練出“炁”呢？

按照《陰陽爐心法》里的說法，“以魄煉陽，通魂采陰”，大概就是說從強健的體魄中煉出陽氣，通過神魂的感知采集陰氣，從而達到“熔陰陽為一爐”的目的，最終練出來的就是“炁”。

他走邪道，用走火入魔的方式，榨取身體潛能弄出灼熱的氣息，似乎并不是“炁”，不具備“生生不息周天往復”的特質，更像是某種一次性的東西，無法在體內持續運轉。

問題又回到了原點。

講述產生炁的部分書里滿打滿算就三句，其他都是運用“炁”的法門。

“武俠小說都是騙人的！誰他媽說拿到秘籍就可以練出絕世神功？”

翻著泛黃的線裝秘籍，莫問咬牙切齒。

秘籍里拗口難懂的文言文，字都認不全的歌訣，意識流的毛筆畫，沒人指點能夠練出結果？

也許只有氣運加身的小說主角才有可能了，反正莫問沒能看出任何結果。

莫問可是在爺爺和父親的鞭策之下苦練了二十年！

“莫家五代單傳，就沒有藏私的道理。秘密都藏哪里啊！”

莫問從小就因為練不出內家真氣與父親鬧翻，當年父親手把手地教，他賭氣只學套路不修心法，棍子藤條天天往屁股上招呼，打到父子兩人幾乎反目。現在他想學了，父親又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他現在就像一只蝸牛，頂著一個無形的殼，想要破殼而出，卻又找不到方法。

盡管他暫時失去了超凡嗅覺，不再日日夜夜受惡臭困擾，焚燒線香也沒有停止，莫氏特色的檀香甚至某種意義上成了莫氏武館的招牌。

除了日常焚香，莫問每天有一炷香是為有川美咲上的，希望平波市早日找到除掉邪物的方法，讓她得以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