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晚飯，陳果兒站起來想幫忙收拾碗筷，被袁奶奶一頓好夸：“果兒還是這么懂事！奶奶的菜怎么樣？”

“好吃！特別是紅燒魚頭我可喜歡了！”

陳果兒的叛逆要分人，在袁胖子家里乖得像一只小鵪鶉。與袁胖子小時候的頑劣相比，陳果兒簡直是好學生的典范。她的性格還在逐漸成型階段，叛逆主要來自于家庭矛盾釀成的惡果。

袁胖子有一次失敗的婚姻，沒有孩子兩個人就散了，一直是袁奶奶的心病。陳果兒被帶到繼父家處境很差，袁奶奶就把陳果兒當成了心頭肉：“當年你爸媽結婚的時候，我還是宴席的大廚呢，一晃這么多年，你都比我高半個頭了！這么俊的丫頭，誰不拿著當寶貝。”

袁胖子看兩人走進廚房，拿著線香快步走進衛生間，在鏡子里仔細檢查自己的后背。

袁胖子背上曾經布滿了紋身，后來因為種種原因洗掉了，只剩下很淡的痕跡。

“我的背上哪有鬼眼？”

袁胖子的路子很廣，明面上開著一家平價超市，養著一個魚龍混雜的酒吧，對三教九流的消息都有渠道。只要他認真打聽，還是能找到一些線索的：“果兒和莫問絕不會同時跟我開如此惡劣的玩笑！看來那些傳聞八成都是真的……”

千湖城鬧鬼了。

對于鬼神，袁胖子并不害怕。讓他擔心的是背后還有一群很見過血的外地人在暗中活動。

“表里如一那幫人乘機暗算老子，連果兒都不放過！”

他講義氣重感情，袁奶奶和陳果兒是他僅有的親人了，心中的怒氣怎么壓都壓不下去。

他掏出手機給手下人打電話：“找找佛牌店的李蘭加，找找那群外地人，給我小心點，他們見過血！”

袁胖子并不介意給特偵科當獵狗。

從洗手間出來，陳果兒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幾秒鐘就換一個臺，屁股像被針扎一樣一直扭來扭去。

袁胖子往廚房看了一眼，袁奶奶在打理宵夜的海鮮，低聲問道：“你就這么穿不慣長裙？”

陳果兒苦著臉點點頭。

媽媽和繼父不怎么管她，她平時去學校穿校服，在外面撒野的時候穿短裙熱褲，天冷了來點光腿神器，很少有穿得像淑女一樣的時候，渾身每一個毛孔都不自在。

袁胖子板著臉說道：“住到我家了，以后每天都得這么穿！”

看到陳果兒可憐兮兮的表情，他有點心軟，從電視柜里摸出一臺新手機：“拿去玩吧，咱們說好啊，你得聽莫問的話，不要再碰那些照片，不要接陌生人的電話！”

“知道啦！”

陳果兒的手機里存著大量徐元拍攝的恐怖照片，被陳陽作為證物取走了，憋得正難受呢，只能無聊地看電視。

看了看包裝，陳果兒沒接：“太貴了！我不要，隨便給我個二手的便宜貨啊。”

袁胖子對陳果兒從不小氣，給了很多生活費，大部分錢都落不在陳果兒頭上，被不靠譜的父母花的一干二凈，一直都有很重的補償心理，給她買了最新款的頂配手機。

特殊的家庭環境讓陳果兒有很強的自尊心，父母揮霍了別人的錢財和心意讓無比她羞憤，袁胖子對她越好，她就越自責越自卑，越想要逃得遠遠的。

貴重的禮物對她而言不是恩惠，而是壓得她無法喘息的負累。

袁胖子不懂陳果兒的想法，也不知道該怎么和她交流。他如往常一樣沒有解釋什么，只是說道：“這次情況不一樣，新機器沒有臟東西！”

陳果兒縮了縮脖子，猶豫了半天還是咬牙把盒子接了過來。

“謝謝！”

她第一次對袁胖子說謝謝的時候，額頭才能碰到他的膝蓋。從那時候到現在十幾年了，謝謝說了不知道多少次，這兩個字越來越重，越來越重，讓舌頭像灌了鉛一樣。

“我……我去寫作業了！”

她只想逃避，也只能逃避。

在同學眼中恩重如山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成語，對她而言卻是無法抗拒的沉重壓力。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鬼，還纏上了我和袁叔叔！”

陳果兒心亂如麻：“從莫老師的表情來看，事情不是那么容易解決的！”

偷聽來的只言片語讓她的心七上八下，撲通撲通將血液灌入大腦。她緊緊夾著雙腿去了趟洗手間，令人社死的難堪場面再次出現。

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插卡啟動手機裝上常用軟件，各個聊天群組一如既往的熱鬧。

“鬧鬼啦鬧鬼啦，背包大佬拍得照片全部消失了！”

作為攝影師，徐元在不同的場合用不同的馬甲，“背包大佬”是徐元在cosplay圈子的ID。

徐元喜歡炒作自己的人設，說“背包大佬”是天生的撞鬼體質，吃飯喝水都會遭遇靈異事件，熱度一直很高。相信他的和不相信他的人吵來吵去，給“背包大佬”卷起一個穩步增長的圈子。

他拍攝的恐怖照片突然消失，成了圈子里的熱門話題。

“很多照片我都做成了表情包，現在列表里空了一半，害怕得抱緊被窩！求保護！”

“滾滾滾，你腿毛都比我頭發多了，誰能保護你啊！”

陳果兒知道照片消失的原因，特偵科的動作比她想象中要快很多，對陳陽也多了一點信心。

想起可怕的鬼眼，陳果兒想在幾個群里發警告，打了一大段文字，發現和捧徐元臭腳的人說的話沒什么區別。

他們此刻人心惶惶，說得仿佛世界末日就要來臨一樣。

陳果兒看得格外煩躁，狠狠把手機砸在枕頭上：“怎么會變成這樣子？”

“嘟嘟……嘟嘟……”

小豬哼鼻子的聲音響起，這是陳果兒設置的私信鈴聲。

念念：“果兒姐，救命救命！”

果兒：“怎么啦？”

念念：“我們不是拼了個盤子，打算拍《死神少爺和不可思議的殺人鬼》嘛，cos薔薇女王的女生犯了公主病，把大家都惹毛了，我們投票把她踢了，你能不能來救場？”

果兒：“又救場？我哪來那么多零花錢陪你玩啊！而且我近期出不了門。”

念念：“不需要你出錢，那女生借了團長的錢，現在鬧翻了不肯還錢，把薔薇女王的服裝道具丟下來抵債。薔薇女王的服裝結構比較特殊，她篤定我們找不到合適的人，說了好多難聽的話，把我們氣得夠嗆。時間也不是問題，果兒姐，我們咽不下這口氣，能不能幫幫我們？”

果兒：“是本季新番嗎？我都沒看過啊，怎么救場啊！”

念念：“把番補上嘛，我跟你說，可好看了……”

陳果兒對動漫的興趣沒那么大，大部分都是朋友推薦才看看。她沒有直接看番，而是找了個短視頻大致了解了劇情梗概。

《死神少爺和不可思議的殺人鬼》是最近熱播的動漫，講述了一個在凡間隱居的死神把各種鬼怪擊敗收為女仆的故事。這部片子制作極為精良，單元劇的模式就連配角的角色設定都很出彩，頂級的作畫和配樂在今年的新番中鶴立雞群，才播出幾集就有了極高的熱度。

薔薇女王并不是單元劇主角，而是貫穿始終的大boss，與每個角色都有交集。但到了拼團拍攝環節，boss的能力和地位不會帶到現實中，需要COSER自己去爭取。每個拍照女生都想要做主角，當然就免不了一番明爭暗斗。

果兒：“難怪那女生會跟你們撕逼，照你們的搞法，這薔薇女王哪還有半點逼格啊！”

能夠作為熱播新番的boss，薔薇女王的賣相還是很有氣場的，能夠cos這種角色的女生，怎么可能是忍氣吞聲的主？

念念：“嘿嘿嘿……幫幫忙嘛果兒姐！”

果兒：“好吧好吧！拿你沒辦法，抓著我可勁兒使喚。”

劉念念和同學是一群身材較小的女生，與其他人起了爭執只有挨欺負的份，陳果兒看不順眼幫了她們幾次，一來二去就成了朋友。

陳果兒性格爽快，小姐妹的請求很少拒絕，漸漸成了小圈子里的大姐頭。只有在這個小圈子里，她才能得到別人發自內心的尊重。

念念：“我現在就把衣服給你送去。”

果兒：“你沒看群里的討論嗎？晚上別出門啊！”

念念：“我就是女鬼，他們怕我才對！”

果兒：“喂喂，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

念念沒有理她，很快發了一張共享單車的照片。

陳果兒大吃一驚，拎著裙子往外跑，差點被連衣裙的裙擺絆倒。

袁奶奶端著海鮮從廚房里走了出來：“慢點慢點，別像個假小子一樣啊！夜宵好了，來吃兩口。”

客廳里沒有看到袁胖子的身影。

陳果兒心里出現了不好的預感：“叔叔人呢？”

“上夜班去了啊！”袁胖子的酒吧通宵營業，大部分時候都上晚班。袁奶奶露出奇怪的表情：“你們兩個今天怎么怪怪的？”

陳果兒心里直冒涼氣，以她對袁胖子的了解，遇到現在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老老實實去酒吧上班！

她看著袁奶奶蒼老的面龐，強顏歡笑道：“我有一個同學給我送東西過來，我要去接一下。”

“小孩子這么晚還出門？家長怎么放心的啊？”袁奶奶自己沒有把袁胖子管好，內疚了半輩子，忍不住絮絮叨叨。

陳果兒跑到小區外，左等右等等不到人，又不敢給正在騎車的念念打電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她左思右想不是辦法，給莫問發了條消息，說明了現在的情況。

莫問沒有回應。

發消息給袁胖子，袁胖子也沒有回音。

陳果兒有些氣苦，從小就困擾她的感覺涌上心頭。

她永遠忘不了媽媽把她丟在墨湖公園，她走了四個小時才走到繼父家的那個晚上。

被遺棄，被嫌棄，被拋棄。

負面情緒撕咬著她的心臟，她無比渴望莫問能夠如白天一樣，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神兵天降。

行人越來越少，街燈越來越暗，陳果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突然一只冰冷的手搭在她的肩膀上，陳果兒如墜冰窟。

冰冷的手捂住她的口鼻，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貼上了她的后背。

涼涼的夜風掀起長裙的裙擺，一股可怕的寒意從腳后跟升起，順著大腿往上竄，尾椎、脊骨、后頸像通了電一樣，讓她渾身麻痹。

披散的黑發鉆進了連衣裙，一個腦袋頂住了她的后背！

“咦？怎么有呼吸？”

驚恐到幾乎失聲的陳果兒覺得有些不對勁，鬢角的頭發被微弱的呼吸輕輕吹起。

“劉念念，你又扮鬼！”

陳果兒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揪住背后使壞的女生。

劉念念故意把頭發撥到前方擋住了面孔，嘴唇微微張開露出漸漸的鬼牙，像極了在夜色中游蕩的女鬼。

陳果兒氣得半死，朝她屁股上狠狠扇了幾下。

“疼疼疼疼疼……別開不起玩笑嘛，果兒姐！”念念撒嬌一樣撲倒陳果兒懷里，尖尖的鬼牙死死咬著下唇，眼睛里露出詭異的神色：“衣服……我給你帶來了……”

陳果兒更加生氣：“別給我不知悔改，還用鬼聲鬼氣和我說話！”

念念展現出與嬌小身體不符的力量和敏捷，像魚一樣從陳果兒手里鉆了出去。她把放在路邊的一個背包丟了過來：“衣服給你，反正你也答應了要扮女鬼！”

陳果兒臉上的表情僵住了。

《死神少爺和不可思議的殺人鬼》是鬼怪題材，薔薇女王是動漫作品里的boss，當然也是最可怕的女鬼。

劉念念跨上藏在角落里的共享單車，嘻嘻哈哈地消失在夜色里。

……

白小桃慌慌張張地推開病房門，站在走廊里喊道：“醫生？有醫生嗎？林溪都睡了快二十個小時了，怎么還不醒啊！醫生！醫生！人呢？人呢？我按呼叫器怎么沒有人理我！”

對面的病房門突然打開，封裕瑩穿著病號服跑了出來。她鞋都沒穿，光著腳丫跑進了林溪的病房。

王林給她安排病房的時候，只做了一些很簡單的暗示，封裕瑩并沒有完全領會到其中的含義。

特偵科的附屬醫院管理嚴密，通過科學的治療流程分配，有效減少了病人們在公共區域產生交集的機會，她并不知道林溪就住在自己對門。

林溪全身綁著繃帶，與莫問的繃帶裝如出一轍，讓封裕瑩格外心疼：“林溪姐到底傷到哪里呢？怎么兩個家伙連受傷都要搞成情侶裝？”

說起林溪的傷勢，白小桃使勁甩了甩頭發：“她身上被人劃了很多口子，還從注射了不知道什么藥劑進去，雖然沒有傷到要害，可治療起來麻煩多了！”

調查員李媛急匆匆地從外面走了進來，她剛剛收到消息，莫問在家一睡不醒，陳陽帶著醫生已經趕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