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裹挾著海腥味滲入警戒帶，陸昭的橡膠手套在警戒線外沿蹭出一道水痕。他望著土坑里蜷縮的焦尸，突然覺得那些纏繞在尸身上的鋼筋像極了深海鮟鱇魚的觸須。

“死者男性，身高172公分，右手握拳呈斗拳狀。“沈驍的聲音從坑底傳來，黑色作戰靴碾碎了一塊混凝土碎渣，“但你們法醫科不覺得這焦化程度有問題？“

陸昭單膝跪在坑沿，便攜式光譜儀的藍光掃過尸體左腕。金屬表鏈在碳化皮膚間泛著詭異的青灰色，表盤上浪琴的飛翼沙漏標志被高溫扭曲成某種未知生物的形狀。

“現場汽油燃燒溫度不會超過800攝氏度。“他的手術剪輕輕挑開下頜焦痂，“舌骨大角骨折，甲狀軟骨粉碎，機械性窒息征象明顯。沈隊，有人幫火場添了把柴。“

沈驍的登山扣突然卡在鋼筋支架上，金屬碰撞聲驚飛了坑頂的夜鷺。他仰頭看著年輕法醫被防毒面具遮去半張臉的面容，忽然想起十年前那個暴雨夜——同樣的解剖刀寒光曾切開過另一具焦尸的喉管。

“陸正陽要是知道兒子接了他的班...“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掐滅，沈驍的戰術手電掃過尸體足底，“過來看這個。“

陸昭順著光束望去，碳化的腳掌紋路間粘著幾片暗紅色碎屑，在紫外線照射下泛出詭異的熒光。他鑷尖微顫，某種深埋在記憶深處的潮聲突然漫上耳膜——十四歲生日那天，父親勘察箱里也有這樣腥甜的海藻氣息。

“紅藻門Ceramium屬，至少在海水中浸泡過48小時。“微型顯微鏡的顯示屏上，藻體細胞壁的螺紋清晰可辨，“但開發區填海造陸區用的是淡水灌注法...“

沈驍的衛星電話突然震動，加密頻段的電流雜音里傳來技術科小陳的驚呼：“城建局剛送來施工記錄，這塊地前天還在打樁基！尸體埋深足有三米，除非...“

“除非有人提前預埋了尸體，等打樁機完成最后一擊。“陸昭的解剖刀突然懸在半空，刀尖映出表盤內側的反光刻痕，“沈隊，我需要十分鐘。“

當便攜式X光機掃過表殼的剎那，陸昭聽見自己太陽穴傳來血管爆裂的聲響。那些被高溫熔毀的機芯零件在屏幕上投射出的輪廓，與他書房抽屜里珍藏了十五年的拆解圖完美重合——1998年浪琴康卡斯系列特有的雙向上鏈齒輪組。

“死亡時間需要重新推算。“他的聲音像從深海里打撈上來，“尸體在被焚燒前，曾在低溫環境中保存過...“話音未落，坑頂突然傳來砂石滾落的聲響。

沈驍的格洛克17已經上膛，戰術手電的光柱劈開晨霧。三十米外，半截染血的黃色安全帽在混凝土預制板下泛著油光。陸昭的瞳孔突然收縮——那個蜷縮在鋼筋叢林中的身影，分明保持著與焦尸相同的斗拳姿態。

“別碰他！“沈驍的警告慢了半拍，陸昭已經扯開工人的工裝領口。成片的紅斑從鎖骨蔓延至耳后，在潮濕的空氣中散發出淡淡的苦杏仁味。

“急性氰化物中毒。“陸昭的試紙在唾液中瞬間變藍，“瞳孔散大時間不超過十分鐘，也就是說...“他的視線突然越過沈驍肩頭，開發區圍墻上那排嶄新的監控攝像頭正在晨光中集體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