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成片成片消失的苔蘚和污穢，下水道的面積幾乎擴大了三分之一，讓莫問頓時毛骨悚然，渾身的冷汗不停往外淌，下水道陰氣的規模超乎他的想象了！

他已經徹底明白自己將要去面對什么！

莫問有些泄氣，不過很快又被好奇心激發斗志！

如果世界上沒有這些玩意，他還可以得過且過，可現實已經擺在眼前，擁有超越感知的嗅覺，已經存在的東西是無法回避的，遲早會再次遇上，還不如乘此機會多做一些了解！

Lisa停了下來，在她說話之前，莫問已經想好了，他不能拖陌生人下水。

有些話他不想讓林溪聽見，他摘下耳機，示意Lisa也摘下耳機。

Lisa有些疑惑，謹慎地拿出一個遙控器操作了一下說：“我關掉了通信頻道，你可以說了。”

莫問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我知道你奉命觀察我，防毒面具我戴上了，里面的小玩意可以代替你執行任務。”

莫問指了指防毒面具一側說道：“我有個發小是搞機械的，我早發現面具上有一個智能模塊，在檢測我的身體狀況。你對我的身體現在比我自己還了解，不需要跟我一起冒險。”

“回去保護林溪吧，如果我出事了，麻煩你們把她安全送回千湖城，我家的桃花扇還值不少錢，就算是酬勞，反正扇子在和泉小姐手上，要多少錢你找她去談。”

Lisa張大了嘴巴有些想笑，剛想解釋，莫問搶著說：“你不用辯解什么，我們剛剛認識，不具備互信的基礎，你的任何說辭都沒有用處，能理解嗎？”

Lisa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道：“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小子！”

莫問非常嚴肅地說道：“你不能再往前走了，現在下水道的情況已經極度危險，你需要快點離開。你沒有必要陪我冒險！”

Lisa攤了攤手，扭頭就往前走。

她揚了揚手，示意通信頻道已經重新開啟，私下交流時間結束了。

用防空洞改建的下水道地形復雜，通風系統也是七拐八繞，每走幾步莫問就摘下防毒面具聞聞味道，他的嗅覺竟然還保持著高效，引領兩個人爬過一段通風管道，很快煙熏火燎的味道越來越濃，找到了地下停車場的入口。

通過換氣扇往下看，地下停車場出口方向已經坍塌。

不知道哪里的水管爆裂，停車場里有了不少的積水，自動消防裝置還在徒勞地噴灑水柱，滋滋的噴水聲響個不停，只有應急燈發出幽幽的閃光，綠色的燈光倒影在水波里，水底下仿佛游蕩著無數不知名的陰影，無比詭異，無比恐怖。

莫問仔細聞了聞，與田中孝樹身上類似的詭異氣味，似乎已經融入了水中，散發出刺骨的惡意。

“7079怎么像條到處撒尿的野狗啊！哪哪都有你！”

陰魂不散的7079讓莫問有些煩躁，如同閻王殿一樣的辛辣陰森氣息讓他格外忌憚。

“陰氣辛辣如同沸騰的滾油，該不是十八層地獄里的油鍋吧？要是下面埋伏著牛頭馬面和黑白無常，我和Lisa有十條命都會涼涼……”

Lisa剛要打開換氣扇，被莫問一把拉住。

陰魂不散的氣息在四周盤繞，莫問察覺到了濃濃的不祥之意。

莫問生怕驚動了什么，湊到她的耳邊低聲說：“下面真的很危險，你還是不用下去了……讓我一個人去吧。”

Lisa頭也不回，自顧自地拆卸換氣扇，她的手法干凈利索，很快就將換氣扇拿了下來。

辛辣撲鼻的刺激味道再次襲來，熏得莫問兩眼淚水直流，劇烈的頭疼也再次襲來。

莫問抱住Lisa的手臂，強忍著難受說道：“里面真的有古怪，常人應付不來的！”

他話音未落，只覺得小腹一涼，一根冰冷的槍管順著皮帶插了下來。

Lisa的身手干凈利落，莫問手臂剛抬起，槍管已經頂著要命的地方。

莫問頓時額頭冷汗直冒，剩下的話都咽了回去。

表達不同意見的時候，林溪只是動動爪子，沒想到Lisa居然直接掏槍！

莫問從來沒有想過，有一種與槍械親密接觸的方式，會比用槍指著頭更加難受。

Lisa單手拿著巨大的換氣扇，另一只手快速拔槍，居然沒有給莫問反應時間，技巧嫻熟無比，槍法如何不問可知。

莫問心道：你開槍打個妖魔鬼怪試試？

Lisa將槍留在莫問的腰帶上，使勁捏了捏莫問發僵的臉蛋，笑著說道：“借你防身的，別害怕。會用嗎？你是男人哦，別說射不出來！”

說著就要往下跳。

眼見見無法阻止，莫問只好說道：“如果覺得身后有危險，可以轉身，千萬別回頭！”

“啊哈？”

Lisa不置可否，面具下是什么表情無從得知，像輕盈的貍貓一樣落地，沒有濺起多少水花。

“記住，千萬不能回頭！”

莫問不放心，又略微提高音量喊了一句，在地下車庫里回蕩陣陣回音。

老漢子曾經說過，人的頭顱是六陽魁首，兩邊肩膀上又有兩盞魂燈。

魂燈與六陽魁首組成一道天然防護，稱為“天地橋”，是凡人抵御陰邪的堅實壁壘。

天地橋存在，讓凡人多多少少具備一些抵抗妖邪的能力。

因此妖邪往往會引誘凡人轉頭，用自身陽氣去沖擊魂燈，消磨陽氣的同時打破天地橋的平衡，從而有可乘之機。

短暫的交手過后，莫問能夠確信Lisa的身體素質近乎人體極限，肌體之內生機勃發，陽氣之健旺肉眼可見，天地橋的穩固無需多言，遇到妖邪或許還有保命的機會。

也不知道Lisa聽進去了沒有，莫問也管不了這么多。

留在褲子上的槍管讓莫問心有余悸，他怕傷到自己，連忙掛在脖子上略做檢查。

這是一把造型具有科幻感的微型特種沖鋒槍，入手很輕，帶有消音結構的槍管比大型手槍長不了多少，扁平修長的槍身上有著極為精密的結構，為了節省空間，彈夾插在槍柄之中，狹長的彈夾至少有三四十發子彈，讓手柄顯得有些厚重。

以莫問貧瘠的槍械知識，他能看出這把槍的后坐力一定很小，射擊精度也并不高，很大概率是依靠超高的射速，短距離肉搏用的。

莫問鼻翼動了動，彈夾里的子彈似乎散發出一些特殊的氣味，與尋常火藥的氣味有些不同。

“與佽垣道館密室里的氣味有點像，來自于忍者的特殊彈藥？”

莫問有些好奇，想將彈夾拆下來看看，折騰了兩下反而打開了保險。

“嚇死我了！有點玩不明白……”

莫問只好放棄研究槍械，追上Lisa的步伐。

地下停車場的水沒過了膝蓋，莫問武功好是好，畢竟不如Lisa訓練有素，一腳深一腳淺艱難地追了上去，他覺得腳下的水怪怪的，走起來特別費勁。

其實莫家的武功里有類似千斤墜的功夫，專門應付泥濘環境的站樁和馬步，莫問覺得舞臺上用不上，學得不怎么上心，真到了要用的時候，有點后悔莫及。

“蛇眼，我們到達了停車場，幫我們規劃一下路徑！喂，蛇眼，回話！死郎？死郎？”

Lisa的聲音突然高了起來。

莫問也發現通信系統里沒有了聲音，不過他有心理準備，只是有一點驚訝，并不如何慌張，把防毒面具摘了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莫問的視界里突然鍍上了一層顏色，原本視野里消失的很多東西回來了。無數的苔蘚和污穢掛滿了墻壁，銹蝕殆盡的汽車被污物包裹著漂浮在水里，反射著綠光的水里變得污濁，水面上漂浮著各種語言無法描述的異物。

是流膿的腐肉和蠕動的血管嗎？還是半融化的恐怖尸骸？或者是詭異惡心的軟體觸手？

嗅覺提供的信息比不上視覺那么直觀，莫問也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直覺讓他惡心想吐，眼前的東西充滿了對生命的惡意，連忙高聲示警：“有動靜！”

他的視野里沒有任何可以活動的東西，但在感知里，有什么東西正在他們周圍徘徊。

Lisa拉開了微沖的槍栓，做了一個持槍下蹲的戰術動作，警惕地看著四周。

“都說了別回頭！”

莫問看到Lisa下意識地左右擺頭，心里警鈴狂響，連忙朝著Lisa靠攏，還沒有走兩步，只聽到Lisa撲通一聲摔進了水里，迅速往水底沉下去。

莫問一個箭步，伸手往水里一抓，沒有抓到Lisa的肩膀，指尖掛在戰術背包上。

一股遠超Lisa體重的巨大力量從水里傳來，幾乎要拉著莫問一起往下沉。

“下面是什么東西？”

森寒恐怖的力量從水中狂涌，沒過膝蓋的積水仿佛變成了無底深淵！

莫問使了吃奶的力氣往上拉，可是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水下的東西拉地往水里栽去。

污穢的水蓋住了莫問的口鼻，他的視野里再次回復了原狀。

水里不再滿是難以言喻的污穢，有的只是一些常見的生活垃圾，可是腳下的水不再是僅僅只沒過膝蓋，而是一片深不見底的水域，寬廣得令人難以置信。

“嘿呀！”

莫問覺得不能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兩眼一閉，努力將面孔伸出水面，吐氣開聲，將陰陽爐運轉到極致，桃花扇如烈焰焚燒，朝水底扇去！

“嗤嗤！”

滾油中潑水一樣的聲響讓莫問耳膜幾乎撕裂，莫問感到拉扯的力量迅速縮小，頓時毫不遲疑，用盡所有的力氣將Lisa從水下拔了出來，將她扛在肩上頂出水面。

“喂？喂？Lisa？”

Lisa沒有回應，很可能已經失去了意識，軟軟地垂在莫問肩頭。

“中了邪術！”

莫問腳剛抬起來，一股難以抗拒的力道猛然出現在腳踝之上，

很難形容拉力是如何作用到莫問身上的，沒有冷冰冰的鬼手，沒有油膩膩的觸手，向下的巨大拉力就這樣憑空作用在莫問身上。

原本在Lisa身上的巨大拉力，陡然間轉移到了莫問身上。

“疼！”

似乎有無數森森白骨插入兩條小腿，難以計算的枉死之人抓住莫問，想讓他成為自己的替身！

莫問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眼前的景象完全不同，似乎有無數慘死的冤魂組成巨大無比的觸手，帶著陰森可怖的氣息將他的腿腳纏住！

莫問展開桃花扇抽了過去，運轉陰陽爐的勁道，可是連續揮空，除了來自水壓的阻力，他沒有打到任何東西。

“會有效嗎？”

莫問還沒有掌握陰陽爐和桃花開天斧的特異之處，也沒有學會折扇上陰陽太歲符的使用方法，倉促中使用出來，他也只能祈禱老天保佑。

體力從莫問身上急速流逝，陣陣的虛弱感開始侵襲他渾身的肌肉。

莫問盡全力壓制自己睜開眼睛的沖動，在無窮無盡的臭味之中，莫問突然聞到了一股橡膠的氣味。

之前他眼前出現的汽車，都已經銹蝕殆盡的鐵皮，包裹著厚厚的污泥，氣味早已經與環境同化。而現在聞到的橡膠氣味，是全新的車胎泡水才散發出來的味道，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充斥著新鮮感。

莫問奮起最后的力氣，在沉重的拉力之下踉踉蹌蹌往前游去。

莫問原以為他會摸到一輛汽車，結果讓他大失所望，他只摸到了一個漂浮在水面上的輪胎。也許是下水道坍塌時，某輛車的備用輪胎從車身脫離，飄到了他的面前。

他將Lisa放在輪胎上安置好，體力已經剩余不多了，整個身體無可避免地往深水區滑了下去。

“我就要死在這里了嗎？”

莫問的意識漸漸模糊，明知道溺水的時候越掙扎體力消耗越快，可是他不肯輕言放棄，拼勁余力揮舞著折扇與無窮無盡的拉力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