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陽突然在袁憫農耳邊低聲說了什么，然后快步走出病房，林溪沒由來地心神不寧，總感覺有什么大事發生。

“林經理，請您務必配合我們的安排，事關重大，容不得閃失。”

袁憫農面色如常，依然苦口婆心地給林溪做工作，試圖讓她繼續服從特偵科的安排，可具體有什么計劃，他始終守口如瓶。

袁憫農的官僚做派讓林溪非常失望，她從來都是不可以被人輕易忽悠的人，也不是忍氣吞聲的主：“袁主任，這樣不負責任的話虧你也說得出口！差點沒命的人是我，不是你！你這么偉大，你怎么不去做魚餌？漂亮話我也會說！”

針對一個可以隨意修改別人記憶的怪物，僅僅靠保密原則就行嗎？都不用仔細推敲，林溪就知道行不通。所謂保密原則，在林溪看來就是讓不知情的人去犧牲，給制定計劃的人創造機會。

她打了麻藥，就算提高了音量也沒有平日里的氣勢，反而顯得有些委屈。

袁憫農不為所動，依舊耐著性子和她兜圈子。

林溪卻不看他，而是打量在一邊安靜旁聽的調查員李媛。

以袁憫農往日的風評，都說他作風比較粗暴，并不是一個很有耐心的人。

林溪壓抑心中的火氣，打斷了袁憫農喋喋不休的廢話：“為什么是我？”

“當然有原因了，我們并不希望任何人以身犯險。”

袁憫農的話依然沒有什么誠意，眼神非常隱蔽地瞟了瞟不遠處的調查員李媛。看來這位中年女調查員的身份很高，鎮得住場面，才能夠讓他耐得住性子。

這時門打開一條縫隙，陳陽敏捷地鉆了起來，順手再把門關上。

出去不到三分鐘，他額頭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領口和袖口沒有扣上，顯然做了一番劇烈的運動。

看到陳陽手中的東西，林溪忍不住心中凜然。

陳陽手中拿著一條保鮮膜一樣的透明薄膜，裹著半截白紙剪成的鎖鏈。

林溪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這玩意她無比眼熟，正是鬼纖夫的鎖鏈！

李媛主動走了過去：“交給我吧。”

她戴上特制的乳膠手套，從墻角拿出一個厚重的黑色公文箱，拿出一瓶半透明的粘膠，擠出果凍一樣的粘膠將白紙鎖鏈裹了起來。

黑色公文箱徹底打開，居然是一個小型的工作臺，幾個小型的測量設備從工作臺上升起，從各個角度對白紙鎖鏈進行檢測，屏幕上出現一大排數據。

袁憫農俯身低聲對林溪說道：“我們打算順藤摸瓜，給他們一個驚喜！”

說著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打著四個字：“五鬼惑心”。

……

當莫問回過神的時候，他像一具僵尸，筆直地站在神秘的宅邸門口。

李洪瀅的氣息就在前方。

濃霧籠罩的宅邸充滿了詭異的氣息，莫問也不確定是否存在猰的陷阱。

神秘的宅邸大門緊閉，兩側懸掛著殘破的白色燈籠，里面只有一個骨架，沒有燈芯或蠟燭，很像是燒給死人的冥燈。

不知怎么的，莫問總覺得有什么東西正在窺視著自己。

布滿天空的吊死鬼不知所蹤，連帶著漫天的尸臭也不見了蹤影。

脖子上麻癢難當，綁在脖子上的鬼索不見了蹤影，摸了摸脖子，入手鮮血淋漓，濃郁的血腥之氣讓人作嘔。

他低頭看了看，大片的血污從前胸到后背，整件上衣被鮮血浸透。

“我的血，居然是涼的……”

他將手指伸進傷口里摸了摸，斷裂的喉管正在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復原，愈合能力恐怖地像個怪物。

明明血海之中被人剖心挖肺更加凄慘，可莫問還是被自己的恢復速度嚇了一跳。

每一次受傷，他的身體就在以某種無法理解的方式變得更加陌生。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極限在哪里，恐怖的身體正在潛移默化的轉變他的思維，不停地催促他去追逐李洪瀅，追逐猰，追逐其他可能存在的敵人。

很像某種獵手的本能，正在他體能蘇醒。

林溪受傷讓獵手的本能難以克制，讓他變得憤怒，讓他變得勇于冒險，連半截鬼索那種難以控制的東西，都肆無忌憚地的使用。

也許……他的性格也開始逐漸變得陌生。

“那個該死的算命瞎子，是可以修改我記憶的怪物！”

他的記憶有些混亂，但有一點異常清晰：那個看不清面孔的算命先生用詭異的音波清洗了他的記憶！

“除此之外，半截鬼索也跑了。”

手腕上的刺青消失了。

沒有了青火的壓制，半截鬼索重新與上吊女鬼合為一體，現在不知所蹤，或許逃回了酒保的身邊。

“下次再遇到……或許可以把它……”

莫問把一些殘忍的念頭趕出了腦海，將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神秘的宅邸。

黑漆漆的大門采用了厚實的木料，門上卻沒有標識身份的門釘，卻將無數煞氣牢牢地鎮在原地，給莫問帶來的壓力不亞于殺死有川美咲的神秘氣息7081，那個像山岳一樣巨大的怪物。

“門檻上殘留著李洪瀅的氣味，至少她曾經來過這里！”

再次使用嗅覺的時候，莫問斷裂的脖頸讓轉頭變得有些艱難，正在愈合的血肉再次撕裂，他甚至聽到了血流如注的聲音。

冷冷的血液染紅了雙手，染紅了手上的桃花扇，染紅了手腕上的天蝎座。

血海的煞氣和骨子里的飛魂煞混成了一種極為特殊的煞氣，讓他看起像像是一個斷了頭的僵尸，比尋常的厲鬼還要兇上幾分。

厚重的大門上傳來了危險的氣息，莫問沒有貿然去推門，而是抬起左臂。

血液流經金屬蝎子復雜的紋理，聚在金屬蝎子的爪子上，讓天蝎座顯得格外邪異。

原本抽取莫問體力的細針牢牢地抓在腕骨之上，幾乎與莫問身上的血煞和飛魂煞融為了一體，變成了一個貪嗜血肉的怪物。

詭異的虹光從蝎子雙眼射出，穿透了黑漆漆的大門，讓陰沉沉的煞氣中蒙上了一層血光。

借助天蝎座，莫問可以在門外探查這棟危險無比的宅院。

只不過宅院里煞氣繚繞，嗅覺形成的視界非常有限。

“這居然是一間大型茶社？”

大門之后是一個面高大的影壁，上面寫著大大的茶字。

小南山里盛產茶葉，雖然沒有舉世聞名的品種，但也養成了千湖城喝茶的風氣，各種茶樓的傳統。荊河上碼頭眾多，不缺南來北往的賓客，歷史上曾經有很多富豪官宦在山間修筑茶社別院，形成了獨特的建筑風格。

影壁之后是一個巨大的天井，重重迷霧之中隱約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一排排桌椅。

桌椅上影影綽綽看不真切，血色的虹光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見。

莫問變得無比謹慎，隱約傳來的煞氣中帶著令人靈魂顫栗的氣息。

“好多可怕的厲鬼！比上吊女鬼和墓碑鬼都強，或許到了鬼花船的程度！”

鬼花船是王道士都需要開壇做法才能應對，莫問不想隨意招惹。

他的目標是找李洪瀅和猰，不想節外生枝，于是迅速地轉移方向，小心翼翼地沿著桌椅空隙退了回來。

天井之中籠罩著厚厚的迷霧，要不是他本人站在門外作為參照，根本找不到方向。

盡管如此，桌椅之間恐怖的氣息也讓虹光的探知范圍急劇縮小，艱難地在濃霧之中挪動。

血色的虹光在桌椅之間緩緩移動，終于走到了天井邊緣，莫問長出了一口氣。

原本操控天蝎座做出“靈魂出竅”的行為就非常消耗體力和精力，在詭異的茶社里更是負重前行，仿佛背著沉重的鉛塊跑馬拉松，讓他累得不輕。

李洪瀅的氣息更加近了。

根據莫問本體所在的位置判斷，現在他來到了天井左側。

略作打量，莫問發現天井左側是飛檐斗拱的兩層樓舍，木質的長廊隔出一個個大小不一的包間。

濃濃的迷霧籠罩著前方，長廊像是一條通往地獄的通路，恐怖程度不亞于莫問召喚出來的生死路。

“這是什么鬼地方！”

表里如一酒吧下面的神秘祭臺就有一條危險的通道，可與眼前的長廊想必，那條通道還是可以用邏輯來認知的事物。

可眼前的長廊無比危險，挑戰著莫問認知的極限，一旦處理不當，很可能當場變成瘋子。

“鬼花船級別的鬼物只能坐天井，能進包廂的又是什么怪物？”

他聞到了李洪瀅身上香水的味道，可以肯定曾經曾經在這條長廊里經過。

“李洪瀅這女人神神秘秘的，或許有什么特殊的手段，能在這詭異的走廊里行動自如？”

越來越危險的的局面并沒有讓莫問退縮，反而讓他覺得是一個機會。

李洪瀅也是一個活人，并不是什么的鬼怪，眼下的環境對她來說一樣很危險。

緩緩走上長廊，莫問更加謹慎。

狹窄的走廊竟然給他一種生死路的感覺，介于現實與虛幻之間，虛虛實實地跨越了空間的極限。

只不過沒有讓他的身體變得衰老，似乎也沒有付出其他多余的代價。

血色的虹光雖然受到了濃霧的壓制，卻在長廊里行動自如。

莫問恍然大悟：“原來靈魂出竅可以走生死路？”

轉念又覺得哪里不對，長廊里留下了李洪瀅香水的痕跡，那么她又是怎么以一個活人的身份走這條路呢？

想不通莫問就暫時將疑問留在心底，讓血色的紅光在長廊里推進。

長廊右側的天井不知何時慢慢隱去，似乎有了空間上的阻隔，出于另外的世界。

“這條長廊該不會是十八層地獄通道的具現吧？”

腦洞大開果然不是什么好事，讓莫問的心情變得壓抑起來。

走著走著，莫問覺得自己能夠感知范圍被濃霧壓縮到了極限，所經過的長廊變成了一個二維平面。

他覺得自己變成了二維平面上的一個小爬蟲，李洪瀅的氣息變成了二維通道最遠端的小米粒，勾引著莫問舍生忘死。

“怎么走著走著變成了一個橫版過關游戲？”

苦笑著再往前走幾步，莫問終于遇到了二維平面上的開口，是第一間包廂的門扉。

第一間包廂門窗緊閉，仿佛與莫問隔著一個世界，虹光一靠近就消失不見。

莫問只好繼續往前走。

連續的幾個包廂也是門窗緊閉，莫問沒有發覺到任何信息。

“噫？我走過了幾個包廂了？”

不知不覺間，莫問的記憶出現了斷層。

明明上一秒他還在計算包廂的數量，可突然之間腦袋一昏，失去了數字的概念。

莫問非常肯定，是數字這一概念從他大腦里被抹除了！

“其他的記憶沒有受到影響，剛才某個數字似乎觸發了某種禁忌！”

莫問驚出了一身，原本以為靈魂出竅可以輕松通過的長廊，再次變得危險起來。

“不能大意了，說不定會死無葬身之地！”

莫問本能地想要回頭看看，可心中莫名地出現警兆。

“回頭必死！”

一個清晰而直接的聲音出現在莫問耳邊。

“有川美咲？”

這個聲音莫問無比熟悉，現在天蝎座時時刻刻用這樣的聲線和他溝通，熟悉程度甚至超過了林溪的聲音。

“是你嗎？你在哪？還是說你和我在一起？”

長廊上只有莫問用天蝎座投射出來的虹光，如果有川美咲也在，那她一定藏在虹光里。

可虹光依托于莫問的嗅覺存在，將莫問的意識投射出來，形成類似于“靈魂出竅”的效果。

莫問并沒有在虹光中聞到出他以外的氣息。

類似于生死路的長廊神秘無比，就算有川美咲額頭長出雙角變成了鬼神，莫問也不覺得她能夠無聲無息地潛伏在長廊里。

等了半天，莫問等來地是沉默，人工智能的天蝎座似乎也改了性格，不再是一個有問必答的智能輔助。

“是不是你把我從吊死鬼手上救了出來？”

還是沒有回答。

仿佛剛才的提醒是莫問的錯覺。

也許是在長廊里停留地太久，莫問覺得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長廊同化。

莫問心中凜然，對這條堪比“生死路”的詭異長廊更加忌憚。

“不能停在原地，如果有川美咲在，說不定會再次出現。”

莫問繼續沿著變成二維平面的長廊往前走。

不知過了多久，他再次經過一個包廂，這個包廂的門扉居然是虛掩著。

“李洪瀅的氣息不在里面，要不要靠近看看？”

在如此危險的地方本不應該多此一舉，可要是萬一錯過了關鍵信息呢？

木窗就在前方，莫問迅速做出決定，小心翼翼地靠近木窗。

房間里寂靜無聲，可里面的氣息格外恐怖。

“里面有什么東西偷偷跑出來了？”

莫問的嗅覺非常敏銳，他聞到了某種詭異無比的煞氣從窗臺上一閃而逝。

“絕對不是現在，似乎已經過去了一段時間了。”

莫問正要從木窗縫隙里張望，突然長廊另一側傳來了一個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動靜。

莫問居然聽到了詭異的腳步聲。

“高跟鞋的聲音？難道是李洪瀅？”

天蝎座的虹光掃過聲音傳來的方向，很快莫問發現自己錯了。

嗅覺形成的視界里，出現了詭異無比的音波，正在用某種莫問無法理解的方式，傳入了莫問的腦海。

要知道莫問的本體站在宅邸之外，長廊里只有通過天蝎座投射進來的一段意識。

“又是某種聲波一樣的東西，在我心里形成通感，將聲音強行塞進我的腦海！”

莫問心里一陣惡寒，觸發了心底最惡劣的記憶。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太陽穴，手上半干的血跡染紅了半邊臉頰，讓他看起來更加恐怖血腥。

莫問并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努力在模糊的記憶力翻找，終于翻出了一個隨著聲波逐漸成型的扭曲人影——一個穿著長衫的瞎眼算命先生，是攪亂他記憶的罪魁禍首。

“熟悉的聲波，熟悉的通感，是個與算命先生類似的詭異東西嗎？”

莫問小心翼翼地操控天蝎座，盡力約束血色的虹光，在長廊里潛伏下來。

濃霧里出現一個高高瘦瘦的影子，雙腿細長無比，叮叮咣咣聽起來和高跟鞋走出來的聲音一樣。

詭異的聲波并沒有擾亂濃霧，而是像聲吶一樣搜索著什么。

“過來了！”

莫問驚愕地發現，高瘦的影子沒有走在走廊上，而是走在神秘無比的濃霧里。

他早就分析過無處不在的濃霧，里面的兇煞之氣無比恐怖，還帶著空間阻隔的特性，稍不注意就可能迷失在其中。

“這個怪物能夠在濃霧里來去自如，也就是能夠突破兩界藏形法？”

如果高瘦的影子具有空間方面的特長，他最大的保命手段很可能失效。

影子越來越近，一對奇長無比的高蹺在音波中逐漸扭曲成型，讓莫問仰望都看不到膝蓋。

細長的高蹺越來越清晰，高瘦的人影卻越來越模糊，似乎真身與濃霧融為一體。

“它朝我來了！”

高瘦的身影被長廊的屋檐遮擋，離開了莫問的視線，只有兩只細長的高蹺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