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后是一件極為復雜的事情，只是與莫問林溪兩人無關。

林溪帶著莫問回車內裹傷口，她在車里準備了不少藥品。另外小屋里的蠟燭不夠亮，不如車燈看得清楚。

莫問身高太高，放下座椅也要卷著腿才能趴下。

脫下染血的T恤，露出一身強壯的軀體，腰間的傷口停止了流血，看起來像是好幾天之前的舊傷，已經有了結痂的跡象。

“你的傷口快愈合了！你還說《陰陽爐心法》沒用！這都叫沒用嗎？你恢復能力強得有點過分……”

嘴里嫌棄，林溪手腳麻利地給莫問消毒上藥。

“我跟你說，你再受幾次傷，我都可以考外科醫師執照了！”

林溪的手法很輕柔，撓得莫問心癢癢，他嘴里卻說：“是我脾氣好，弄疼了不合你計較？”

林溪故意在他傷口附近的位置輕輕拍了一下：“計較？你計較一個試試？”

莫問裝模作樣痛呼：“疼疼疼！怕了你了……”

莫問把手放在林溪纖細的腰上，覺得有些別扭，挪挪身體換個姿勢，不小心一腳踢在擋風玻璃上。

“我準備再買輛車，最好是和泉優子那樣的大車，不然你太憋屈了。”

“嗯！錢夠嗎？”

“不夠又怎樣？總不能不買吧？要是像王道士一樣走哪都帶那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車不大怎么行？話說佽垣家比你想象中有錢多了，買線香特別肯下本錢，她們的預付款與合同傳真一起到了。”

“嗯！”

“太歲指路”讓莫問消耗有點大，懶洋洋的不愿意說話，反手攬著林溪的纖腰。

林溪一巴掌扇在他手上：“給我老實點！”

莫問不依不饒，林溪只好小心翼翼地避開傷口，趴在他堅實的后背上。

“我身上有石俑，你要是不沖動，腰上這一刀是可以避免的。”

林溪貼在莫問耳邊，像往常一樣教訓他，語氣卻柔柔的。

“我怕你做傻事！今天你情緒特別不對！”

莫問想扭頭，林溪主動湊了過去，兩人臉頰貼著臉頰。

盡管兩個人沒有明說，其實來找王道士，林溪帶著某種決絕的心態和決心。

如果王道士可以信任，也就罷了，如果王道士不可信任，肯定是召喚鬼物的元兇，她準備了石俑做底牌，莫問覺得以她的脾氣，肯定會尋找機會與他同歸于盡。

無論如何，青玉姬的威脅暫時解除了。

莫問猶豫了半天，終于把心里的話說了出來：“你說，有川小姐怎么回事？”

破壞氣氛！

林溪果然生氣了，就不能明天早上再說嗎？

“我的鐲子好不好看？”

林溪把手腕伸到莫問眼前，柔柔的聲音里帶著些許殺氣。

有川美咲的鬼魂十有八九就在鐲子里。

血色的鐲子不知何時變回了溫潤的青色，若有若無的煙氣也不見了蹤影。

現在里面有兩只女鬼，有川美咲和青玉姬，可玉鐲子里只顯示出青玉姬的特征。

林溪知道什么時候該容忍莫問的小毛病：“Kyo是有川小姐養大的寵物，跟你我如此親近，怎么會沒有原因？”

Kyo靈性十足，莫問也覺得它不會平白無故地親近他們，只是還有一些問題有些不懂：“你和她沒有接觸，是怎么附身到你身上的呢？按照王道士的說法，有川小姐是鬼花船上的水鬼啊，她是平波女孩，怎么會與千湖城本地的鬼物扯上關系呢？”

林溪反問：“王道士說什么你信什么？”

莫問將腦袋靠近林溪：“剛才你說看到三絕剪是一個紅衣紅褲的矮小女子，而我只能聞到兇戾血腥的氣味，隱約感覺到一個模糊的女性身影。你我兩人一個在門內一個在門外，看到的聽到的都有所差別，我越發覺得這些神神鬼鬼的事情就像盲人摸象一樣，大腦將我們五感捕捉到的信息拼湊，只能反映部分的事實！王道士說得話只怕也只是他的理解。”

林溪默然，沉默好久：“這……算了，我們慢慢查，總會查出真相的。”

莫問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好說了句廢話。

親眼見識了莫家的種種不凡之處，林溪又很多猜測和想法。平波的折扇文化與鬼神息息相關，尤其是作為諸侯領主的羽林家更是神秘，林溪早就懷疑是不是受到了千年莫家的影響，打算組織人手投入資金進行相關調查。

“青玉姬人如其名，以后鐲子就叫青玉啦！”

盯著莫問的眼睛，林溪有種揚眉吐氣的感覺，被噩夢糾纏許久，她憋了一肚子火氣。

“好好好！反正王道士說可以鎖三年！你怎樣都行！”

林溪有些眉飛色舞：“我要把鐲子送到最有名的寺廟，捐上一大把香火錢，念經念個三年五年，倒要看看青玉姬到底能強成什么樣子。”

莫問的手上傳來細膩的觸感。

“別得寸進尺啊你！”

林溪瞇著眼睛，語氣有些膩人，挪了挪身體，給莫問的手臂騰了一點空間。

“你說王道士在干嘛？”

林溪在莫問耳邊低聲問道。

莫問故作神秘的回頭：“王道士……也許在心疼他的一桌子寶貝吧？”

林溪笑了笑：“他法壇上的老物件，沒一件能在漫天星斗的爆炸中幸免，換成是我，我也會氣得半死！你老實交代，是不是故意的？”

莫問笑著搖頭：“你太瞧得起我了！施法的人是他，我只是個給太歲指路的工具人！”

“德行！”

林溪將聲音拉長，親了莫問臉蛋一下。

“王道士的本領高深莫測，我看八成沒有露出真本事來！”

說著說著，兩人慢慢進入夢鄉。

……

林溪又做了一個無比詭異的夢。

在一個無比巨大的實景戲曲舞臺上，她變成了一個手持雙劍的小丫鬟，跟著一個女扮男裝的小姐，戲弄一個打著油紙傘的美嬌娘。

小姐身量甚高，做男裝打扮，輕紗遮面，頭戴軟翅紗帽，手中折扇輕搖，豐神俊朗風流倜儻，滿口文縐縐的華麗辭藻（淫）（詞）（艷）（曲），文化人開車你沒有古文功底根本都聽不懂。

美嬌娘轉身欲逃，怎么逃都跑不出小姐的魔掌。每逃跑一次，身上的衣服就少一件，如若不從，小姐就命令丫鬟持劍上去脅迫。

林溪不愿意欺負美嬌娘，可主人的命令無法違抗，只好與美嬌娘商量，從最里面的衣服脫起，免得衣不蔽體，她會乘小姐不注意偷偷放她離開。

沒想到小姐比紈绔惡少還惡趣味，得意洋洋地用折扇頂著肚兜在后面追趕。

當美嬌娘只剩下一件薄紗外衣，終于被小姐逼進了一頂花轎，花轎的方向正是小姐的府邸。

林溪偷偷拔出雙劍想要從轎子后面挖一個洞，被小姐一腳踹倒。

林溪猛然驚醒，發現自己竟然跪在花轎旁邊，花轎里是可憐巴巴的有川美咲！

抬頭就看見得意洋洋的青玉姬！

……

醒的時候天光大亮。

太陽高高掛在天上，林溪身邊沒有一絲溫度。

夢中的青玉姬珠簾遮面，還是沒能看到真面目。

明明身邊沒有人，卻能夠感覺到一只如玉一樣的手掌抓著她尖尖的下巴。

青玉姬竟然白天現身！

如玉一樣的手掌用力，林溪的下巴都快變了形，不得不隨之轉頭。

眼前什么都沒有，后視鏡、玻璃窗都沒有看到人影。

青玉姬詭異的能力讓林溪膽寒。

車外不遠處，王道士指揮著莫問搬運打包成箱的法器巾幡。

莫問腰上有傷，王道士白發蒼蒼，兩個人都有些狼狽。

“你到底想干什么？”

林溪從牙齒縫里擠出困擾多時的疑問。

然后她耳邊似乎聽到了不屑一顧的輕笑。

“她是在挑釁！”

身邊人影一動，似乎就要朝腰傷未愈的莫問撲去。

“不要！”

林溪伸出戴著玉鐲子的手，抓住了一片現實中不存在的衣角。

入手之處青色鬼火灼燒，疼得林溪猛地縮手。

林溪感覺到了青玉姬戲謔冰寒的目光。

林溪咬牙切齒，念動一段王道士傳授的咒語。

玉鐲子突然變得冰冷刺骨，青玉姬也消失不見！

“有用！”

林溪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心臟突然傳來一陣陣無法形容的痛楚。

“高興太早了！”

一個清冷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

……

林溪開車，莫問趴在后座，王道士坐在副駕上，手上拿著一個燒焦的東西。

手鐲之中的青玉姬沒能徹底封印，還能不時對她產生威脅，讓林溪心里充滿了恐懼猶疑。

是王道士法術不行，還是他別有用心？

林溪城府很深，并不想直接戳破，開口活躍氣氛：“道長，您拿的是什么？”

“紫河車！”王道士說道：“我還以為現在人素質高了，沒想到啊沒想到，喪盡天良的人什么時候都不缺！”

林溪當然知道紫河車是什么。

莫問也一臉氣憤：“道長，有辦法找到施法之人嗎？我不想放過他們！”

王道士哼了一聲：“回去先修整一下，偷襲了老道還想跑？沒那么容易！”

轉頭看向莫問：“倒是你，回家以后買九斤九兩糯米，蒸到半熟敷傷口，每次三兩三，一刻鐘一換，全部用完才能拔出上面的陰穢。”

莫問剛想說話，被王道士打斷：“你要是口味獨特，想讓女娃兒給你生個半人半鬼的怪胎，大可不聽老道的吩咐！”

林溪和莫問臉色大變。

王道士意味深長地說：“絕門絕戶的三絕剪，真有你們想得那么簡單？”

莫問與林溪在后視鏡里對視一眼，兩人都慢慢恢復了平靜。

王道士說話的時候沒有看莫問林溪，反而看著林溪抓著方向盤的手，手腕上玉鐲微微發著青光。

莫問一直在努力觀察王道士。

“太歲指路”給他帶來了不可估量的好處，隨著桃花扇揮出漫天銀輝，也將一直困擾著他的“厚厚的殼”炸得粉碎，連嗅覺悄無聲息地恢復了。

他決定暫時保守秘密，連林溪都不告訴，畢竟青玉姬還在她的手鐲里，封印青玉姬的還是王道士的法術。

昨夜王道士的實力不過展露了冰山一角。

第一，經過厭勝之術封印，明明玉鐲之中有兩只女鬼，他竟然聞不到玉鐲之中的異味。

第二，在王道士的法壇之中，紙人兵將九人一組，一輪沖鋒無論輸贏都會燒光。他讓林溪做了三百六十個套紙人，也就是埋伏了三百六十個紙人兵將，四輪下來不過用了十分之一！

第三，還有靈鶴花燈之類的符紙，完全沒有顯露蹤跡，不知道其中有什么功效。

最后，王道士手中的烏木折扇和四象古錢類似于本命法器，也讓莫問極為忌憚。

“會不會我一扇子用力過猛，太過火了呢？”

莫問也沒有想到，“太歲指路”之下的桃花開山斧如此夸張，簡直像神話傳說中的場景再現。

小時候千湖城中心的文華廣場放煙火，數百個煙花一起點燃，景象也不如昨晚夸張。

歪打正著毀了王道士的巾幡令牌，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能虛張聲勢，讓王道士有所忌憚。

“他身上有一種無比陰森的氣味，不停吞噬生機，應該就是他厭勝之術的根基！怎么有點像廟里的鬼臉判官？看來之前猜測是水里的精怪是猜錯了！”

除了王道士身上的氣味，莫問還聞到了兩股神秘的氣息。

一個當然是林溪身上的青玉姬。盡管她變化多端，青玉鬼火的氣息極具標志性，被莫問編號為7082，另一個怨氣沖天，基本確認就是暗中行兇的罪魁禍首，王道士口中的“鬼花船”，被莫問命名為7083。

王道士的鬼臉判官就編成7084吧。

莫問實在不忍心將有川美咲也寫入《聞到你的味道》，沒有給她編上編號：“你要是還活著該多好啊！在窗戶邊轉了一圈，沒有聞到有川小姐的氣息，是不是被青玉姬抓走，氣息給覆蓋了？”

青玉姬坐進花轎的時候，有川小姐說的話是什么意思呢？

“水井邊也沒有殘留什么特殊氣味，三絕剪在我嗅覺恢復以前就被林溪扔下去，可惜了，沒能聞到上面的氣息，恐怕是一個隱患。”

至于平波的紅衣血影，莫問暫時還沒有找到匹配的記錄，但他敢肯定一定寫進了《聞到你的味道》里。

“我是不是應該與時俱進，把筆記本也做成一個電子版？不然檢索起來好麻煩！現在已經七千多條，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上萬，也不方便和其他人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