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全身的繃帶，洗澡的過程無比痛苦。

在荊河里洗掉血跡的時候身處野外，沒有時間檢查自己的身體，現在對著浴室里的鏡子，渾身密密麻麻的傷痕格外觸目驚心。

絕大部分傷口都是吊死鬼的杰作。

半截鬼索失控的時候，成千上萬只吊死鬼在他身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口，陰氣和怨毒煞氣深入骨髓，讓傷口變得青紫腫脹，散發出淡淡的腥臭。

陳陽建議他再去特偵科的附屬醫院接受治療，被莫問拒絕了。西山靈修會的威脅如鍘刀懸在頭頂，他沒有修整的時間，只要了一些特效藥劑。

“我還能上臺表演嗎？”

原本莫問的身體勻稱健美，不發力的時候肌肉并不會很夸張，很符合“天人合一”的美感，所有才會有非常出色的舞臺表現力。

經過幾輪受傷之后，莫問的形體漸漸失去了控制，尤其是受傷部位肌肉緊繃，失去了張弛有度的靈活性，肌肉線條越來越明顯，身上帶上了與陳陽類似的銳氣。

掀開臉上的符紙，莫問將臉頰湊到鏡子跟前。

身上沒有尸臭，臉也沒有變得青面獠牙，讓莫問松了一口氣，看看眼角和額頭，他看到了微不可查的皺紋。

一夜之間面相變得成熟了許多，說老了三四歲有點夸張，至少一兩歲是有的。

“我的面相也越來越兇了……如果繼續失控下去，我會不會變成一個兇神惡煞的肌肉男？”

一個全身傷疤的人如果登臺表演，會造成多么惡劣的社會影響，莫問用腳趾頭都能想象。

“我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肯定是無法勝任舞臺表演工作的，老校長的苦心只能辜負了！”

西山靈修會的威脅迫在眉睫，莫問只是把這個念頭在腦海里轉了轉，就放在一旁。

裹上浴巾從浴室里出來，額頭上的符紙滴水不沾。

準確一點說，貼在莫問額頭上的根本不是符紙，而是厭勝之術中的一種“壓簽”。

“壓簽”看起來與符紙類似，卻是脫胎于薩滿巫術，是山精野怪之流的毛神“存神取念”的產物，與王振東用四靈古錢請“三尸神”的手段具有異曲同工之處。

最早發現林溪被五鬼惑心術糾纏的時候，王道士曾經在河面上使用了請“三尸神”手段，幫她抵擋了一次殺局。

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可能是王振東想害林溪，被王老人四兩撥千斤，用“三尸神”反制了王振東的手段。

有了參考對象，王老人交給莫問的知識終于有了用武之地，可以自行分析現在的處境。

“貫心通脈”的壓簽貼在莫問的腦門上，相當于請了莫問的三尸神鎖住了自己的元氣，再請符紙上對應的毛神堵住頂門，所以符紙無論如何都揭不下來。

符紙的氣息與莫問融為一體不可分割，莫問當然也聞不到符紙的氣味。

當時王道士用的是“黑綢為符，玄龜集氣”的龜甲符，莫問有樣學樣，從床頭柜里打開一個盒子，里面上了上千張林溪剪出來的紙人。

他倒了一碗烈酒，凈手焚香之后，點燃一張紙人放入烈酒之中。

烈酒在碗中熊熊燃燒，撲鼻的酒香充滿了臥室里。

莫問將手指深入碗中，蘸了燃燒的酒液慢慢涂在額頭的符紙上。

符紙并沒有燃燒，熊熊烈焰與符紙一觸即滅。

莫問皺了皺眉頭：“哪里不對嗎？”

他再次蘸了酒涂在符紙上，火焰還是不可思議地消失了，像是被符紙吸收了一樣。

“哈……”

莫問突然神色一凜，他的后頸有人在哈氣，可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

“特偵科沒有搜查過嗎，怎么房間里還有鬼物潛伏？”

他反應極為迅速，伸手抓向桃花扇。

正在此時，頭頂突然出現一只雪白如玉的手臂，抓起桌上燃燒的酒碗，猛地扣在莫問頭上。

“是誰？”

臉上灼熱的痛感讓莫問疼痛難忍，他雙眼快速轉動，眼角余光撇見一個纖細的人影站在天花板上！

普通人怎么能站在天花板上，只可能是一只女鬼！

“女鬼穿了我的衣服，與我身上的氣息一模一樣，難怪瞞過了我的嗅覺！”

他剛要發力躍起，身體突然被人從背后抱住。

“上當了，頭頂上的只是一個殘影！”

莫問反應過來已經遲了。

額頭上的符紙燃燒起來，一雙鬼手掐住了莫問的脖子，兩只虎口剛好卡在“上吊女鬼”勒出來的傷口上，想要把他的腦袋摘下來！

莫問終于看清了女鬼的樣子，第一眼看去還以為是林溪，差點就讓莫問失態。

還好他及時反應過來，這是林溪送給他的充氣人偶！

林溪為了跟莫問開玩笑，身材臉型都挑了和她類似的款式，這只人偶居然還化了妝，與林溪竟然有八九分像。

不知道是不是人偶有讀心術，眨眼之間居然換了一套打扮，身上換成了林溪的衣服，氣息也隨之一變。要不是林溪很少穿吊帶熱褲，莫問差點就認錯了人。

“林溪送給我的人偶怎么會有問題？難道她什么時候被五鬼惑心術操控了？”

轉念之間莫問想了很多，李洪瀅對林溪的襲擊絕對不是臨時起意，而是一連串陰謀中的一環！

有道是關心則亂，短暫的失神讓莫問出現巨大的破綻。

神秘茶社消耗了大量的精力，莫問透支身體熬了一夜還沒有來得及補覺，各種反應都不在最佳狀態。再加上特偵科迎來了增援，陳陽重新布置了特偵科的布防體系，讓莫問有些麻痹大意，一時不察中了招。

精通變化的鬼怪最擅長挑動人的心理防線，一旦露出破綻就會順勢攻擊“天地橋”，莫問腦海里幻象叢生，全是與林溪外出約會的情景。

“幻覺，都是幻覺！”

自從兩人認識以來，林溪的工作一直很忙，難得有空閑時間，對莫問更是大力逼迫壓榨，幾乎從來沒有約會過。

明明知道眼前是一個假貨，可他就是狠不下心，對眼前巧笑倩兮的女人下狠手。

他腦海里一出現動手的念頭，眼前就會閃過林溪鮮血淋漓趴在自己的小轎車里的畫面，讓他心痛不已。

“啪”的一聲，打開一半的桃花扇掉在了地上。

脖子上越來越痛，莫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覺得自己的脖子越來越細，或許腦袋就這樣被摘掉了吧。

“唉！”

莫問聽到了一聲嘆氣。

額頭上燃燒的壓簽突然變了顏色，火紅的烈焰瞬間變成了詭異的青火。

“小郎君啊！”

莫問聽到了一聲沙啞的吟唱，沉重無比的眼皮微微抬起，卻沒有看到美麗絕倫的青玉姬。

“你的嗓子怎么了？”

以往青玉姬的唱腔雖然鬼氣森森令人不寒而栗，實打實地具備頂級花旦的水準，只有嗓子毀了才會出現沙啞的情況。

青火在莫問額頭爆開，撕不開的符紙帶著青火飛到天花板上，死死黏住一個無法察覺的影子。

抱住莫問的美麗人偶陡然被烈焰籠罩，燒成一具嬌媚的火人。

天花板上傳來密集的腳步聲，像是有人踩著高跟鞋發足狂奔。

莫問突然就恢復了對身體的控制：“青玉姬又救了我一次！”

沒有看到青玉姬的身影，情況容不得莫問多想，第一時間放聲大吼：“有怪物，大家小心！”

可此時示警已經遲了。

門外傳來密集地倒地聲，莫問聞到了酒氣之中新添三四股新鮮的死氣。

“出手就要人命，下手太狠毒了！”

莫問一腳勾起桃花扇，剛想追出門，撕不開的符紙又對著他飛過來。

莫問如臨大敵，符紙中途掉了下來，無巧不巧落在床頭柜的一個筆記本上。

青火熄滅了。

筆記本正是《聞到你的味道》。

這本陪了他十幾年的筆記本上突然出現了某種變化，符紙竟然詭異的消失了！

莫問目光一凝，符紙的確是消失了。

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按壓筆記本的封皮，沒有發現任何異常之處。

“那張材質不明的符紙去哪里了？”

匆匆翻開筆記本，莫問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之處，此刻來不及多想，就將筆記本拿在手上，推門追了出去。

正在此時院子里轟地一聲巨響，陳陽從屋頂上摔了下來，雙腳在青石板上踩出一連串的腳印。

他的手中烈火熊熊，死死捏著一條正在燃燒的人偶大腿！

他完全無視手上的烈焰，在通信頻道里報告情況：“呼叫直升機封鎖附近街區，我發現了是西山靈修會的四號匪首！”

他快速掃了莫問一眼，見他沒有受傷，立刻招呼一隊警衛從莫家小院后門追了出去。

莫問想要追上去，陳陽指了指前院：“敵人是老對手，讓我去追，你幫我保護前院的專家！”

特偵科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陳陽的身手，就像王林的隊伍比較依賴各種裝備，單兵能力最突出的就是小伍而已。以剛才的怪物展現出來的隱蔽能力，要是讓它們貼近了不擅戰斗的研究專家，的確很難保護他們。

“西山靈修會的四號匪首？剛才的鬼東西居然是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