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有川美咲嗎？”

“……”

“你是有川美咲嗎？回答我！”

“……”

莫問努力讓自己的情緒冷靜下來，卻忍不住頭腦發熱：“天蝎座，讓無人機再飛一圈吧！”

天蝎座里的聲音褪去了AI合成的特點，變得更有人情味了一些，就像是有川美咲用中文說話：“好的，無人機電量剩余百分之十六，將在三秒后起飛。”

無人機再次起飛的時候，莫問終于按捺住了情緒。

沒有裝電池，智能AI說得剩余電量，當然不是真正的電量，而是“法力”，“元氣”，或者其他什么超自然的力量。

百分之十六的剩余電量，當然指的是莫問重傷的身體。

“太歲指路”灼燒著莫問的身體，渾身地劇痛讓他無法呼吸，可他咬緊牙關堅持。

控制真實的無人機，與他最早靈魂出竅放飛感知的時候別無二致，天蝎座似乎能夠從簡單的語音指令之中發現莫問真正的意圖，總是能夠飛到他希望的位置。

很快，陰陽爐心法自發運轉，集中到天蝎座刺入身體的金屬探針上，莫問將嗅覺發揮到極致。

“不是……不是有川美咲！”

終于能夠確定，有川美咲的的聲線是一種欺騙，金屬蝎子肆無忌憚地從身體里吸取元氣，用于緩慢地自我修復！

王道士的教導讓莫問明白，這是某種自發的、緩慢的獻祭儀式，使用者會在不知不覺間變成祭品！

“靈異裝備都這么邪乎嗎？如果身體足夠強健，短時間不會出現問題，如果落入普通人手里，就需要用人命來填！”

受限于保密條例，陳陽回答過莫問相關的問題，他只能自己慢慢摸索。

“為什么智能AI會用有川美咲的聲線？天蝎座的核心芯片能夠讀取我的思維？”

無論如何，有川美咲的聲線的確降低了莫問的防備心理，通過語音的交互效率快速提高。

無人機盤旋著越飛越高，飛躍了屋頂上的施工隊。

特偵科的施工隊各司其職，他們的站位能夠覆蓋到武館的各個角落，有人盯著莫問，有的人追蹤無人機。

無人機鏡頭下的畫面，以莫問無法理解的方式，通過天蝎座刺入身體的指針傳入他的腦海，戴在耳朵上的警報器將聲波可視化，與嗅覺組成的視界形成了完美的補充，讓莫問擁有了近乎全方位的感知，可以用上帝視角來審視眼前的一切。

俯瞰著越來越小的莫氏宗祠，將附近的街道和居民區收入眼底。

地震讓街坊鄰居損失慘重，好多房子坍塌開裂，他們把家具堆在路邊，用油布搭棚子遮了起來。莫氏宗祠附近是老舊的居民區，住在這一帶的人并不富裕，很多小康家庭一夜之間落入貧困的境地。

“都是王道士造的孽！大家損失好大！小南山滑坡的地方是不是更嚴重？無人機能不能飛那么遠？”

天蝎座突然問道：“服務器上發現可用的地圖插件，是否調用？”

智能AI變得更加主動，讓莫問警惕起來：“你能夠知道我在想什么？那我倒要看看，地圖插件有什么功能。”

天蝎座的處理速度比莫問想象中還要快一些，很快眼前出現了虛線勾勒出來的3D地圖，與千湖城的街道重合。地圖加載的時候眼前出現一個猩猩形狀的圖標，正是是猴子社交軟件的頭像。

猴子到底在天蝎座的操控下做了多少東西？

莫問心頭一驚，出言問道：“服務器上還有多少插件？”

天蝎座回答道：“測距、測速、測溫等插件十四個，多功能遙控軟件一個，AI圖形識別插件一個，錄音錄像分析工具一個，請問是否加載？”

做了這么多東西，難怪猴子被差點被吸成人干！

“給我加載！”

莫問眼前出現了一套類似于戰斗機飛行控制的面板，高度、距離、飛行速度、目標鎖定等功能一應俱全。大部分是天蝎座原有的功能，獨立存在于各個模塊之中，猴子根據莫問的習慣梳理了一遍，更適合語音操控。

海量的信息涌入腦海，被天蝎座加強過的嗅覺感知再次體現出不凡之處。只要他講注意力集中，就可以輕易鎖定三百米內任何一個硬幣大小的目標。

莫問左腕上傳來一陣劇痛，青色的鬼火逆著血液泵入心臟，污濁的血液讓莫問渾身冰涼，他差點從輪椅里摔下來。

無人機在天空中劃了一個弧線，懸停在莫問前方，耳機里傳來天蝎座冷淡的聲音：“警告，負載過高！警告，負載過高！”

靠在輪椅靠背上大口大口喘息，金屬蝎子突然失控，刺入身體的金屬探針瘋狂抽取著莫問的體力，讓他的體力快速流失，努力運轉《陰陽爐心法》也停不下來。

“請太歲神咒！”

太歲星光讓雙肩的魂燈烈焰高熾，天地橋將渾身精氣牢牢鎖在身體之中，來自金屬蝎子的吮吸戛然而止。

天蝎座依然懸浮在空中，發出冷漠地警告聲：“警告，負載過高！”

重傷之下動用太歲指路，讓莫問元氣大傷，渾身的傷口滲出血漬。他艱難地開口問道：“天蝎座，報一下我的身體狀況！”

“警告，負載過高！”

“警告，負載過高！”

“警告，負載過高！”

莫問冷冷一笑，“唰”地展開桃花扇，六丁神斧含而不發，遮住了金屬蝎子的雙眼。

“噗嗤……”

天蝎座的警告聲戛然而止。

無人機上冒出微不可查的黑煙，緩緩降落在莫問身前。

“原來如此！”

莫問想通了猴子身上發生的事情，大概與智能AI用有川美咲的聲線誘惑他一樣。

思考片刻，他打通了Lisa的電話：“我朋友修理小玩具……”

電話那頭的Lisa暴怒起來，壓低嗓音吼道：“你這個混蛋有完沒完，想害死我嗎！早知道不送給你了……”

莫問語氣平靜地打斷她：“現在他出了狀況，怎么切斷他和玩具之間的聯系？”

“什么狀況？”Lisa壓抑著怒氣。

莫問不想給Lisa惹麻煩，可猴子是他最好的朋友，不能留下后患：“他異想天開，拿著玩具去和無人機配對，現在負載過高，設備有點撐不住了……”

“負載過高……我大概明白了……”Lisa的情緒冷淡了許多：“他原本身體怎么樣？與蛇眼相比呢？”

莫問松了口氣：“身體很好的，從小和我一起玩到大的。”

“那簡單了，當失眠病人，安眠藥吃一個療程，讓他有充足的睡眠即可。蛇眼當時吃了半個療程就恢復了。”不等莫問反應，Lisa怒沖沖地吼道：“莫問你聽著，這是最后一次了！”

掛掉電話，莫問知道與Lisa之前的情分完蛋了。

沒辦法，兩相比較而已，猴子在他心中更為重要。

猴子的狀況是氣血兩虧，精氣、元氣都有較大的虧損，安眠藥能夠給他營造恢復的環境，沒有辦法補充他的損失。

打電話給佽垣純，佽垣純顯得有些拘謹：“不要用什么安眠藥，有你家的線香，這些都不是問題！莫桑，你真的不會做生意，你們家的線香提價十倍，我們該買還是得買啊！”

得知線香對猴子有用，莫問心中安定了許多，隱約覺得佽垣純今天有點不對勁，也顧不得了。

讓汪勇跑腿給猴子家送了一堆線香，莫問這才把懸著地心放了下來。

……

林溪簡單做了個晚餐，打開書房的電腦，用3D作圖軟件簡單弄了一個模型。

如果說平波市的離奇遭遇，不過是神奇嗅覺讓莫問對靈異世界的驚鴻一蹩，平波的東西雖然詭異，他未嘗不能自保；家中遇襲甚至還讓他滋生了某種自滿的情緒，妖魔鬼怪不過爾爾；可目睹血海畫舫的經歷，則是徹底擊碎了他的三觀。

先把航母擺在角落，按照莫問描述的比例做出畫舫的模型，把世界上最高的山峰豎在一旁，還沒有血海畫舫的桅桿高。又拿千湖城的面積擺了擺大小，那艘畫舫至少也有三十來個千湖城的大小！

“你說看清了這玩意的全貌？瘋了吧你！你是衛星成像儀嗎？在外太空看的？”

林溪看莫問就像看一個傻子。

莫問把模型截圖發給陳陽，陳陽覺得理所當然：“有可能的，你當時的所見所聞，并不一定是肉眼啊！”

很顯然他也做過類似的對比，對畫舫的大小并不吃驚，對莫問用科技對抗的想法更是嗤之以鼻：“可以肯定地說，集合人世間所有的科技力量，都無法與之抗衡，甚至在他有限的生命里，都科技都不會發展到對應的高度。”

“核武器呢？”

陳陽的表情像在看傻子：“核武器？能夠威脅到能穿梭于虛空和血海的巨大畫舫嗎？什么導彈能夠飛進血海？別做夢了！任何物理手段都沒有意義。”陳陽回答的時候語氣很差，“僅僅只是出現就能帶來五級地震的鬼玩意，拿頭和祂打？”

血海畫舫不過是天乙貴人的座駕，正主尚未現身；按照王道士的說法，天乙貴人只是“十大圣”之一，意味著和祂同一量級的存在還有九個，那么巡天十力鬼中其他九個又是什么怪物？

巡天十力鬼的資料，莫問兩眼一抹黑，陳陽或許是知道一些的，可他拒絕對莫問透露任何消息。

“文華閣的同伙能不能用王振東的手段？”天乙貴人顛覆了莫問的世界觀，讓他心中非常沮喪：“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從來都不是妖魔鬼怪，而是未知。”

林溪用手指挑起莫問的下巴，溫柔地在他臉上親了一下：“既然能夠活下來一次，就說明不是必死之局，咱們有機會的。”

身上的傷還在劇痛，如果不是林溪溫柔的陪伴，天知道他要怎么在垂死的狀態下堅持下來。

莫問打開手中的金屬折扇，細細摩挲著陰陽太歲符，莫問枕著林溪的膝蓋：“你說，莫家推崇的六十太歲又是怎樣的存在呢？還有中土大地上種種神奇的傳說，佛道兩家信奉的神靈更是數不勝數，還有多少超乎人類認知極限的偉大存在？顯而易見，在一百年前，五百年前，數千年前，上萬年前，人類的先民根本不可能擁有與之抗衡的力量，他們又是如何生存，又如何繁衍至今呢？”

林溪伸了個懶腰：“誰知道呢，反正各種神話故事延綿不絕……”

坐在莫家小院里，仰望莫氏宗祠高出圍墻一大截的屋檐，莫問不禁又聯想到莫家的歷史，莫家先祖能夠帶領一家一姓建立千湖城，并傳承一千七百余年，里面恐怕還有無數秘辛吧？

“要是還有其他人也懂得王道士的邪法，為了所謂長生不老的傳說，拿我的心頭血再召喚一次巡天十力鬼……”

莫問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

莫問覺得自己無比渺小，想起前幾天晚上在林溪面前吹牛，說自己的體能突破了極限，未來如何如何，簡直無知可笑。

血海里的儀式被陳陽列為絕密，問題是王道士并不是孤家寡人，還有幫他越獄的同伙下落不明。

……

自從戴上天蝎座，莫問再也沒有把這個危險的東西拆下來，就連林溪幫他擦背的時候，他還牢牢地抓住金屬蝎子。

了解到天蝎座的真正功能，林溪還是會嘮叨幾句：“按照你的說法，這玩意其實是個操控亡靈的法杖，只不過換了個造型，加了點現代科技的元素。里面的智能AI其實是一只模仿有川美咲聲線的鬼怪？”

“大概就是這樣了！”

躺在床上，尖銳的蝎爪深深扎進肉里，幾乎要與莫問的骨骼連在一起。

報警器的電量指示燈閃爍著淡淡的紅光，與金屬蝎子的雙眼一般無二。經過金屬蝎子的改造，報警器成了專屬的耳機。

“天蝎座，報告我的身體數據。”

蝎子的紅眼閃動：“權限不足，請授權調用生命保障系統進行身體掃描。”

“授權。”

天蝎座雙眼的紅光在他身上掃了個來回，很快給出了答案：“三天后可以恢復一般行動能力，七到九天受損臟器痊愈，之后進行一周的恢復訓練，就可以找回最佳的身體狀態。”

林溪搖了搖頭：“天蝎座的檢測結果與特偵科的體檢報告差異太大了……”

根據特偵科的報告，他能活著簡直就是醫學奇跡，心臟被人掏了，不到五天長回原樣，青銅匕首的刀傷只剩下淡淡的紅痕。反倒是貫穿性的槍傷和貧血嚴重阻礙他的健康，盡管速度慢一點，也是相對而言的，特偵科醫生預計最多一周就能徹底痊愈。

天蝎座回答道：“數據庫中缺少詳細的身體數據，如果需要更準確的信息，請輸入一個月內的體檢報告。”

莫問去拿報告，被林溪伸手按住：“掌握分寸，別玩火！”

“嗯，聽你的！”

……

“我生活的世界，為什么如此險惡？”

被白小桃拿果皮糊臉的時候，莫問仍然在思考有關世界本質的哲學問題。

“小桃，你是學歷史的，書上是怎么記載莫家的？”

莫問把正在他頭上用果皮拼王冠的白小桃撕了下來，問她正經話題。

白小桃選修了千湖歷史，莫問的問題不難回答，不過她心里不樂意，嘟著嘴說：“你們家族的歷史還要問我？你是不是被維修架砸糊涂了？沒發燒啊？”

白小桃偷笑著摸摸莫問的額頭，自從林溪搬過來以后，她見縫插針地與莫問表示親近，可莫問仍然把她當成小不點兒，讓她格外沮喪。

嘆了口氣，白小桃努力回憶課堂里聽到的東西：“莫家先祖篳路藍縷，領著族人從無到有建立了千湖城，之后出了無數的莫家太守，鼎盛時期千湖城的人口有九成姓莫，只要說得上名號的景點，要么是和你們莫家有關，要么和莫家的門客有關。

莫家更是盛產能工巧匠，曾經在千湖城中心建了一座文華閣，號稱‘空中樓臺，藏書萬千’，很多詩詞曲賦記載了當年盛景，‘樓宇十九，虹橋萬千，棧道交錯，首尾相連’，是不可多得的盛世奇觀，很長一段時間是中土規模最大的藏書樓，也讓千湖城成為南方最重要的文化重鎮。

可惜木秀于林風必摧之，每次改朝換代，莫家都會遭到重大危機，千湖城也多次毀于戰火，文華閣也不能幸免，幾次被燒為白地又幾次重建。六百余年發生了席卷中土的三王之亂，莫家將藏書送往巴山深處避難，山中盜匪以為是大批金銀財寶，蜂起搶劫，甚至喪心病狂地縱火燒山，數不清的真跡毀于一旦。

藏書被燒，史學家普遍認為是莫家逐漸衰落的開始。隨著后續的幾次朝代更替，莫氏族人幾次打散幾次重聚，旁支分家改姓，慢慢從千湖城的主人變成了千湖城的一員。到了三百多年前的焚城之戰，叛軍攻破千湖城，莫氏本家送走了老弱婦孺，五百余男丁與四千叛軍同歸于盡，從此莫家再也未能重聚，退出了千湖城的歷史舞臺。當時普遍認為莫氏核心的本家嫡脈徹底斷絕，直到你們家重回千湖，重建了莫氏宗祠和武館。”

“可以啊，你背書挺溜的嘛，完全可以去做導游了嘛。”莫問對白小桃刮目相看。

白小桃氣鼓鼓地說：“我導游做得還少嗎？武館有沒有迎賓，我是唯一的女性員工，日常接待我不做誰做？得加錢，你知道不！”

“哈哈哈哈……現在工資歸林溪管，你找她去！要是打不過她，我教你幾招，以你的身手，林溪絕對躲不開！”

莫問哈哈大笑。

笑著笑著，他真正的心思就藏了起來。

血海飛瀑事件刷新了莫問的認知，高祖爺爺與人血戰而亡的故事，恐怕絕不單純。

高祖爺爺死前格殺了七十余人……

爺爺剿滅了枉死城……

父親不知所蹤……

傷口漸漸愈合，體溫逐漸降低，莫問心中的熱血也慢慢變得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