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二年·肅儀殿

“啪！”一個巴掌即亮且脆，成功驚起一片抽氣聲。只因被掌摑之人，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天子——趙禎！

圣人娘娘這是要逆天吶！一旁的內侍官驚得六神無主，連手里的拂塵落了地都未曾發覺。

對面男子側著臉，那張光潔如鏡的臉孔上，頃刻間便浮起一排紅艷艷的掌印。

均勻好看的眉聚攏了又散開，趙禎出人意料的不怒反笑，緋紅色的身軀微傾。看似輕柔地握住“行兇者”的下巴，但那力道卻讓對方疼得咬牙。

“映凰……”趙禎輕喚，神情變幻莫測：“這一回，可還會有貴人來替你解圍？”

嗓音溫柔得使人毛骨悚然，郭映凰一個激靈，這才從盛怒中清醒！她不后悔犯下欺君之罪，只后悔中了他的圈套！

“卻不知何錯之有？”水杏雙眸里盛滿了倔強，郭映凰用力甩頭，試圖掙脫開下顎的禁錮。那雙冰冷的手，卻像水藻，越纏越緊。

前一秒還帶笑的瞳孔驟然降溫，趙禎猛地松開手，令郭映凰險些站不穩腳。

趙禎冷漠地睨著她：“倘若，以你下半輩子的光陰，在長寧宮好生悔過，當是不當？”

長寧宮……西寺佛爺廟？

“你要……廢后？！”郭映凰扯動唇瓣，不知是哭抑或笑。唯一不變的是曲線優美的背脊，依然直挺，以維持她最后一點驕傲。

何為過盡千帆皆不是？自始至終，在趙禎的心里，她郭映凰到底算個什么東西？！

“然則……一切早就在你掌控之中。太后駕鶴歸西，中宮易主勢在必行。”郭映凰踉蹌著后退，頰邊綻開一朵凄迷的笑靨。羽睫撲棱，上頭隱隱有水光閃動：“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我早該想到的……我早該想到……”

弦月似的眸掃過她細致的臉龐，停留在那顆強忍著未落的淚珠上。里頭有誰都讀不懂的光芒。

片刻，趙禎背過身下令，語調平靜不帶絲毫情感：“彤使女官何在？替皇后褪去霞帔，卸下頂戴！”

“全都退下！”縱然虎落平陽，郭映凰也自有一股霸氣渾然天成，震懾得一干蝦兵蟹將不敢輕舉妄動：“本位自己動手！”

那雙不曾沾染陽春水的青蔥十指，微顫著一一卸下頭上仿若有千斤重的發飾，柔美的青絲零星散落，交織成縷縷不甘和傲氣，別有幽愁暗恨生。

日出中央，熒惑六宮。雌凰涅槃，香消長寧。香消長寧……命運何苦如此癡纏，不死不休？

腳尖方跨出煙香裊裊的殿閣，郭映凰深吸一口氣，驀然回首——字字鏗鏘：“今朝踏出這肅儀殿，我郭映凰與你趙禎……自此雞犬之聲相聞，老死不相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