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膽子，越發的大了。”背后驟然響起的嗓音，叫郭映凰這才回過神來，自個身處何地！

郭映凰倉惶背過身，負在身后的雙手胡亂將冊子塞回格架內。卻引得格架頂層的一沓書簿搖搖欲墜，只晃蕩了數下，便當頭砸了下來——郭映凰呼痛，捂著被砸疼的后腦勺，眼見著那沓手抄真經彈落，順勢撞翻了御案上的茶具。

登時，安謐的昌壽閣內，杯盞交錯聲此起彼伏，叫郭映凰接個措手不及。

直到盛著茶湯的杯盞杯底朝上，倒扣于那沓手抄的《沖虛至德真經》上頭，一直蹙眉旁觀著的趙禎面色終于變了變，隱隱有些怒容。

郭映凰捂著胸口，暗道不妙。還未說明來意，自個倒先闖了禍！

這當口兒，周淮適時聞聲而來，后頭戰戰兢兢跟著數名內侍。瞧見氈墊上躺著的那沓濕了半邊的《沖虛至德真經》，又悄悄覬一眼趙禎那一臉山雨欲來的模樣，一干人等皆是心下暗暗叫苦。周淮飛快朝身后的內侍使了個眼色，僅片刻功夫，訓練有素的內侍們便將一地殘渣碎瓦收拾妥當，頭也不敢抬地退出殿外。

周淮遂又上前拾起那沓真經，小心地揭開因沾了水而粘連在一起的書頁，擱在燭火下照了照——吃透了茶湯的紙張皺巴巴好似一張張腐皮，部分墨跡已有些暈染開來，并呈現出不均勻的綠色。

用衣袖按了按額際的虛汗，周淮才斟酌著對趙禎道：“官家，這冊子內的紙張許是年歲已久，有些……霉變生綠了?！?

霉變？哼！趙禎冷嗤一聲。殿內三人心知肚明，這紙張的變色是拜誰所賜。

見周淮如此，郭映凰心里涼了半截。這沓真經的價值，怕不只是練筆的冊子這般簡單……

郭映凰咬唇凝思片刻，不無討好地獻出一計：“臣妾瞧這冊子尚有挽救的余地。不如將它拆了，令人鋪襯綠綾，再鑲以竹篾為燈架，扎成燈可好？”

拆了扎燈，即可照明，又不會白白廢了這沓冊子。鑲以竹篾和綠綾，扎成的燈便呈綠光，染上茶漬的紙張上原有的綠色便也瞧不出來了。這個法子頗有些小聰明，不可謂不妙。

“你會扎燈？”趙禎忽而眸光一閃，直勾勾地瞅著她。

“臣妾幼時曾為故人扎過孔明燈，因而粗通門路?！惫郴巳鐚崙?，有些不明所以。

孔明燈？塵封多年的記憶如雨后破土而出的春筍，擲地有聲地冒出了一頭嫩芽兒……鎖著郭映凰的臉龐半晌，趙禎似在追憶著什么，最終只朝周淮略略擺了擺手，算是應了。

罷了！這世間會扎燈的女子何其多？又怎會這般蹊蹺？

郭映凰目送周淮步出內殿，才悄悄調整了一下呼吸，準備來個拋磚引玉，好引出她今日來的目的：“不瞞陛下，臣妾此次前來，是為漢臣請命，還他清白?！?

趙禎曲線優美的下巴輕輕揚起，以略帶輕蔑的角度向著她，啟唇道：“不知皇后何來的自信，以為朕會在你毀去真經后，還給予你請命的機會？”

郭映凰靈機一動，套用真經內的對白，一字一句斟酌道：“強以仁義繩墨之言術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有其美也……”

“若是對暴君強加以仁義規范的言辭，無異于以旁人的丑行來襯托自己的美德。可陛下厚德載物，絕非衛靈公之輩，而映凰亦非顏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