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郭映凰忐忑地懷著滿腹疑竇，在宮人的監察下，再次檢覆了一回菡萏的尸首。由于案件懸而未決，尸首未得到“買水更衣”，只在凄寒的冰室內孤零零地躺著……

此舉雖是為了替漢臣翻案，但你也不愿就這么含冤莫白罷？郭映凰如是默念，心下的余悸果真消散了幾分。

當菡萏上身的xie衣完全褪去，先前在肚腹處瞧見的那顆“血痣”再次映入眼簾——但見“痣”的周圍由深入淺，均勻地散開一圈紅暈，似有擴散的跡象。

醫婆的瞳孔因驚懼而驟縮，全然不復昨日姿態：“這、這是……”

自個的推測得到了證實，而真相遠比想象更令人發指。郭映凰頓覺脾胃一陣翻騰，飛快跑出冰室，扶著墻頻頻干噯。

昌壽閣

趙禎不喜后宮闔分擅入政殿，郭映凰深諳此道。只得如同無頭蒼蠅一般，在昌壽閣外頭左右徘徊。手頭的線索尚不足以拿真兇問罪，但清明如趙禎，相信至少能還漢臣一個清白。

眼看著天色由靛青轉為昏黃，郭映凰活動著站得發麻的腳踝，無奈地嘆了口氣：自打入了宮來，她的耐性倒是見長。誰讓自個現下仰人鼻息吶？

遠遠瞧見周淮小跑而來，手里提著個空盦籠，朝她打個躬道：“官家方才在里頭用了膳，現下正得空。皇后娘娘可以入殿了。”

郭映凰剛一轉身，又聞周淮小聲提點：“官家昨日是向著娘娘的，否則也不會將菡萏的尸首留下。”

見周淮言語間隱隱透著憂慮，想是那一回的“鴛鴦浴”，事后叫他吃了點苦頭。郭映凰撲哧笑道：“你且寬心，本位心中有數。”

話說郭映凰入了正堂，卻見趙禎單手支頤，靠在御案上頭，已然疲累得見了周公旦。身側半人高的燈柱內，燭火忽明忽暗，在氈墊上投射出郎君修長的影子……

郭映凰立刻放緩了步伐，極輕盈地取下剪子，修剪了燭心。回過頭，才發現趙禎的身軀離近在咫尺。此刻的趙禎雙眸輕合，俊朗的眉頭似兩座聚攏的遠山，可見在睡夢中也不甚安穩。跟前的奏折散落了一地。

舒了口氣，郭映凰動手將掉落地面的折子，按期限逐個歸納于格架上。無意瞥見一冊鋪陳開的折子，寫到——近來廣南路一帶，邪術盛行。巫女覡男多行厭勝之術害人……

明知不該窺視公文，郭映凰仍敗給了好奇心思，心想：偷偷瞧一眼，不叫人發現就好。

沸水取物、五鬼運財……好些個都是將來二十一世紀騙術的鼻祖。郭映凰嘖嘖稱奇，正看到興頭上，忽然沒了下文。遂貓著腰在格架內層層搜尋，卻尋著了厚厚一沓冊子，足一尺有余。翻開一看，竟是手抄的《沖虛至德真經》！

細看之下發現，字跡像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但每間隔數頁皆略有變化，部分紙張看來已有些年歲。倒像是打小到大練筆的產物，卻珍藏完好。

提筆疾如流星，收尾蒼勁有力，時而又如瀑布飛縱。這一手飛白體練得至臻化境，當下恐怕也無幾人能出其左右。這本冊子的主人不言而喻……

“皇后的膽子，越發的大了。”背后驟然響起的嗓音，叫郭映凰這才回過神來，自個身處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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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注解：

巫女覡男——覡（xī）古代指男巫的意思。

《沖虛至德真經》——即《南華真經》，又名《莊子》，戰國時代的南華真人莊周所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