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瓦琳瑯，屋頂尾部栩栩如生的游龍沖天雕刻的活靈活現(xiàn)，標(biāo)志性的建筑象征了皇家至高無上的尊貴身份。

此時御書房里，煊帝與鎮(zhèn)南大將軍穆楓正對而立。五十出頭的煊帝一雙丹鳳眼炯炯有神，直視著穆楓：“穆楓，你可知朕為何將你留下？”。

穆楓眼神閃爍，始終不敢直視煊帝。今日下朝時，煊帝忽然派王公公向他轉(zhuǎn)達(dá)口諭，要他到御書房，說要有事相商。他以為是東雷派兵來犯，便急忙跟著王公公過來。到了御書房煊帝卻什么話都不說，自顧批著折子，把他晾在一邊。他幾次想出聲都被王公公以眼神制止，隱約中猜到些什么又不敢往深處想，正著急時聽到煊帝問他，忙正了神色答道：“回皇上，臣不知。”

“朕又不是惡虎猛獸，穆楓不必如此緊張。朕近來時常夢見以前一起和你下棋，因此甚是懷念過去的日子，今日朕叫你來，是想和與你切磋切磋棋藝。王公公，去把朕的白玉象牙棋取來。”龍袍一揮，王公公得令下去。不一會兒的功夫，王公公已經(jīng)把棋取來，身后兩個小太監(jiān)將搬來小矮幾放置在旁邊。將所有侍從遣退，隨后王公公躬著身退下，順道掩上御書房的門。

“來，穆楓，和朕下一局，朕可是好久沒和你下過棋了。”煊帝興致高昂，率先坐下，眉宇間無不流露出他此刻心情很好。

穆楓也被煊帝的情緒感染，也罷，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該來的躲也躲不過，不如坐下下一局再說。

整個御書房一時間出奇安靜，唯有落子時棋子與棋盤發(fā)出輕微的碰撞聲，多年沒下過棋的兩人棋藝不相上下。

一局終了，穆楓以三子之勢險贏煊帝。煊帝撫手大笑：“哈哈，是朕輸了。論謀略，終是穆楓比朕更勝一分啊，我煊燁皇朝有穆楓，朕甚是放心啊。”

“皇上謬贊了，守衛(wèi)煊燁朝是臣分內(nèi)之事，臣自當(dāng)盡心竭力，況且煊燁也是養(yǎng)育臣生長生活的地方。”

“分內(nèi)之事上了心才是朕所欣喜的。”頓了頓，忽而話鋒一轉(zhuǎn)，“寧兒也有十六了吧，真快，都已經(jīng)是出嫁的年齡了，可許了人家了沒有？”

穆楓聽見這話總算是明白今日煊帝的目的了，感情是沖著自己女兒穆寧來的，若他所料不錯，煊帝是想為寧兒指婚吧，至于這婚配對象嘛，他大概也猜到了。“回皇上，小女說不舍得剛和微臣團(tuán)聚就離開，想多留在微臣身邊幾年陪伴微臣，故還不曾許人家。”他自認(rèn)為這個說法還算完美，煊燁朝重視孝道，以盡孝的理由推脫總是不會錯的，寧兒不愿出嫁，煊帝也不能太強(qiáng)人所難。可惜他打錯了算盤，煊帝決定的事又豈是旁人三言兩語能說動的。

“穆將軍此言差矣，兒女婚姻大事豈能拖延。”連稱呼都直接改了，“朕雖只在去年冬宴上見過寧兒一次，但這孩子著實(shí)得朕喜愛，寧靜若水，清麗脫俗。如今寧兒既還沒許人，那朕就做這個媒人，為寧兒擇一門好親事。將軍以為呢？”

“臣惶恐。”穆楓面上惶恐，心中實(shí)屬無奈，煊帝此番態(tài)度擺明了不會輕易放過他。做皇帝的要給下臣的女兒賜婚，在別人眼里或許是種榮耀，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有苦說不出啊。他只能抱著一絲僥幸，希望不要是自己所想的那個人。

“穆將軍自朕登基以來為朕排憂解難，屢立戰(zhàn)功，是我煊燁朝的良將，將軍之女自是不可匹配尋常人家。依朕看，朕的燁兒如今也到了該立正妃的年紀(jì)，寧兒大方得體，朕有意讓寧兒做朕的兒媳婦，不知穆將軍意下如何？”煊帝緩緩道出。

果然啊，還是被他猜中了，一向沉穩(wěn)的臉上再也掛不住平靜，雙手一拱慌忙答道：“端王文武雙全，乃人中之龍鳳，小女何德何能，怎么高攀上端王。再者，臣還需問過寧兒的意思。”

煊帝公然被穆楓拂了面子，強(qiáng)忍怒火站起來。皇帝都起身了穆楓怎么還能繼續(xù)坐著，是以也迅速起身，剛要開口說話，煊帝卻道：“朕下旨誰敢說寧兒高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朕知將軍愛女心切，可也不能一味顧著享受天倫之樂而忘了考慮女兒的婚嫁之事。”煊帝只當(dāng)沒看見穆楓欲言又止的樣子自顧自說下去，“況且寧兒嫁進(jìn)燁兒王府是做正妃，不僅是寧兒和將軍，相信也是整個將軍府的榮耀。將軍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將軍府考慮，放著好好的榮譽(yù)不要將軍可要想清楚了。”

一陣寒意襲上穆楓脊背，像尖利的冰錐刺在他身上，泛起點(diǎn)點(diǎn)疼痛。若說之前煊帝還語帶商量的話，現(xiàn)在就明擺著是威脅了。穆楓肯定，如果現(xiàn)在他推脫，他甚至不能保證寧兒和將軍府完好無損。煊帝這是在和他賭，賭他會不會為了寧兒一人的幸福置整個將軍府于不顧。這就是皇權(quán)，由不得你不低頭，什么友誼什么情分在權(quán)利面前通通只能靠邊站。

雙膝跪下，以頭點(diǎn)地眸中再也不復(fù)往日的色彩，沉聲道：“臣明白。”

待穆楓退下，王公公從外頭進(jìn)來，向煊帝詢問是否傳午膳。煊帝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原來不知不覺已經(jīng)午時了。闔上眼，一手順勢靠在龍椅上揉著額頭，近來似乎越來越容易累了。

王公公在煊帝身邊伺候了幾十年，煊帝一個眼神他就能知道意思，是以看到煊帝這般，便不再多問，只吩咐傳膳之人在外等候，讓宮女在香爐里燃上些提神的熏香。回頭見煊帝依舊一副疲憊的樣子，移步到煊帝身后，彎下腰輕聲說：“皇上，讓奴才幫您揉揉吧。”

煊帝頭微微點(diǎn)了下，王公公拿出枕墊墊在煊帝脖子后方，讓煊帝更舒服的靠在龍騎上，緩緩按摩著煊帝頭部的風(fēng)池穴。

“王公公，你說朕這么做真的好嗎？”煊帝閉著眼出聲問身后的王公公。今日他對穆楓的這番話，效果是達(dá)到了，但同時也讓他和穆楓之間多年的情誼出現(xiàn)裂縫。穆楓是他的臣子，是他的左膀右臂，更是他的知己，是如同手足一樣的存在，可是或許這一切在今天之后都將改變。

王德手中的力道不減，輕聲回道：“皇上這么做也是想借穆大將軍的勢力幫助端王。只是奴才不明白的是，說服穆將軍的方法有許多，皇上為何偏偏走這步棋呢？難道不怕端王反對嗎？”他雖然只是個奴才，但卻忠于煊帝，平日和煊帝相處的時間也遠(yuǎn)多過于煊帝和皇子們相處的時間，有的話煊帝不能對別人說，就只能和他說，因此深受煊帝信任，所說的話也都是發(fā)自內(nèi)心。

“聯(lián)姻是捷徑，是最快最有把握的方法。朕了解燁兒，這樁婚事他絕不會反對的。”煊帝信誓旦旦的語氣反而讓身后的王公公更加疑惑了。

作為煊帝的貼身內(nèi)侍，他是知道二皇子端王即楚榮燁和煊帝自從三年前起就一直不和的，其中原因除了煊帝和端王本人怕是無人知曉，這三年來煊帝曾經(jīng)向端王提起立妃一事，卻遭到端王斷然拒絕，煊帝也不知往端王府送了多少佳麗想給端王做侍妾，最終都被后者原封不動地送了回來。而這次煊帝甚至沒和端王商量就打算賜婚，這算是先斬后奏嗎？又會是什么原因讓煊帝如此篤定端王聽到圣旨后不會抗旨，難道是這位將軍府的大小姐有什么特別過人之處？

像是知道王公公在想什么，煊帝接著道：“穆寧這孩子朕了解不多，穆楓護(hù)她護(hù)得緊，朕也只在冬宴上遠(yuǎn)遠(yuǎn)見過一面。那天朕印象最深的就是穆楓身上佩戴的那個紫色荷包，朕問過穆楓，據(jù)說是穆寧那丫頭親手做了送給他的，因?yàn)橹蓝缟献约焊赣H一定會喝許多酒，適才做了那荷包，荷包里裝著的是些薄荷草之類的提神藥草。朕當(dāng)時就想，如此有孝心的孩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朕實(shí)在好奇，便讓穆楓將寧兒指給朕看，朕才知道那個坐在角落里從宴會開始到結(jié)束幾乎沒怎么說過話的孩子就是寧兒。朕第一眼見到那個孩子就喜歡，用玉致玲瓏四個字來形容寧兒最合適不過。這樣的可人兒，朕相信燁兒見了也定會喜歡上的。”通常在冬宴這樣大的皇家宴會上，總是有無數(shù)的官家小姐拼命在眾皇子面前顯示自己，以求被哪個皇子看中嫁進(jìn)皇家，從此飛上枝頭，即使未被皇子看上的，被誰家大臣公子看中也好，畢竟能參加冬宴的大臣誰不是有身份地位的，若能嫁給左相或右相的公子也是再好不過。可是唯獨(dú)她，安靜地坐在自己位子上彷佛一切都與她無關(guān)。就沖著這份淡然穩(wěn)重，他喜歡。

“原來如此，奴才這下算是明白了。皇上真是慧眼識珠，奴才服了。”王公公一個馬屁適時地拍上去，煊帝聽在心里舒坦不少。

其實(shí)還有一點(diǎn)煊帝沒說，他這么做從一開始就是存了私心的，之所以想賜婚絕大部分也是因了那個原因。心下打定主意，大手一揮，睜開透著堅定目光的眼，朗聲道：“王公公，帶著朕準(zhǔn)備好的賞賜去將軍府宣旨。”燁兒啊，父皇只能為你做到這兒了，接下來的就看你自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