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向來人打招呼：“太子。”

一整晚穆寧身邊都有人陪伴寸步不離，像是在刻意避開誰。楚榮邪原本只當穆寧這會兒一人在覆華亭，近了卻見還有一人：“這么巧，芷柔姑娘也在。”

“太子。”翻了翻白眼，莫芷柔心想，巧什么巧，分明就是來找穆寧的，只是沒想到她礙事了吧。

楚榮邪直接略過莫芷柔，指著宴席上的楚榮燁對穆寧道：“皇嫂可看見了，那正和皇兄說話的是刑部尚書李大人。皇兄此次大敗東雷李大人可是第一個前去端王府道賀的人。”

“是嗎？我并不知道。”楚榮邪同她說這些的用意是穆寧心中有數，懶得多費唇舌暗暗記下李大人，搞不好這人以后會是自己人。

“皇嫂怎的好像一點兒都不關心，難道不該為皇兄高興嗎？”一招不行楚榮邪再來一招。

穆寧見招拆招：“太子想多了，朝堂之事我并不敢興趣，又何來的高興。”

“皇嫂云淡風輕的姿態真叫榮邪心生羨慕啊。”眼神不經意間流露的神采似真似假，楚榮邪繼而對莫芷柔道，“莫姑娘可否回避一下本太子有些話想單獨和皇嫂聊聊。”

宴會上，楚榮燁像被人纏住了脫不開身，也沒發現這邊的動靜。莫芷柔目光緊跟楚榮燁，耳朵由始至終留意二人對話，竟突然聽見楚榮邪開口支開她，緊接著便是穆寧隱晦的阻止：“穆寧和太子似乎沒有要說的，倘若真有話，難道太子不能當著別人面說？”

莫芷柔就差沒拍手稱快，本沒指望楚榮邪正眼瞧自己，現在倒好要趕走她，絕對不可以：“太子殿下，王爺交代過要我和王妃一起回去。”

哈，她就不信這樣說楚榮邪還趕她。

有些微的惱意，傾身往前湊近了穆寧，連話語也染上薄怒：“二皇嫂真是好心思，竟能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

“太子何嘗不是一樣，不然又怎的在這兒向穆寧解說朝堂之事。”不客氣地反擊，往后退開一步離了他身上龍涎香的環繞。想引她向楚榮燁求救，好趁機掀起宴會躁動，他打錯了如意算盤。她以前沒靠過楚榮燁，這會兒當然更不會。

穆寧退，楚榮邪索性上前兩步，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惡狠狠道：“先不計較你是如何出去的，我只要你一句話，傾音在那兒？”

“太子，你…”莫芷柔顧不得身份，上前想拉開楚榮邪。

“你放手。”臉色瞬間冷下來，瞪著眼看他。被緊握住的手腕微微發疼，他還在繼續用力，不喜歡被人威脅，穆寧掙扎，奈何男女在力氣上本來就有很大懸殊，她的掙扎根本不起作用。

“太子最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穆寧冷靜下來平靜地說。

楚榮邪雙眼片刻不離穆寧，狹長的丹鳳眼瞇起：“我沒有一刻比現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說，傾音在哪兒。”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視線落在他抓住自己的手上，那封信只是用來交換條件的一個籌碼，她是不可能把信里的內容告訴楚榮邪的。何況當初的條件是他主動放自己走，而不是被御天隱救出太子府。楚榮邪強行將她帶回太子府那日，傾音一早就被人帶走了，如今她也不知道傾音在那兒，又怎么告知楚榮邪。

楚榮邪額上青筋跳動，氣惱他不能拿穆寧怎么樣，怒極反笑，余光瞥見穆楓和楚榮燁往這邊來，唇角上勾，似笑非笑，當即放開了穆寧。

沒了束縛，穆寧正納悶著，楚榮邪忽然俯身在她耳邊用只有他們兩人聽得見的聲音對她說：“你就不怕我把你失貞之事透露出去，要是那樣，恐怕即便是二皇兄也保不了你。”

戲謔的聲音充滿男性磁性縈繞在耳畔，穆寧有一瞬間愣住，回過神迅速退遠了開去，專注地看著楚榮邪的眼睛認真道：“你不會。”

楚榮邪一震，不可置信地看向穆寧。

穆寧笑了，帶了些輕松又隱約有點兒無奈，重復道：“你不會。”

是，她確定楚榮邪不會這么做。不是因為看透了他的眼睛，她沒那么大的能耐，隨便什么人什么心思都知曉。而是因為，她了解楚榮邪。雖不能算得上詳盡，但也差不離。

曾經，她彈琴的時候，偶爾抬頭，她總會發現楚榮邪看她的眼神就像在透過她再看另一個人似的。他對自己，多少還存有那么一絲愧疚。

而且他一直以來對自己失貞的事深信不疑，害她的又偏偏是他。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楚榮邪清楚地知道，如果他真說出了事實，不僅對她沒好處；對他，更沒好處，除了加劇對她的愧疚更會承擔永遠失去傾音的風險。

楚榮邪那么懂得算計，權衡得失，他不會說。

她這算相信他嗎？她憑什么相信他，她了解他嗎？楚榮邪在動搖。除了傾音，從來沒有人相信過自己，不，應該說，他們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甚至，當初連楚榮燁也不相信他對皇位沒興趣。

呵，自家兄弟的情分竟比不上一個相處不到兩個月的穆寧。真是天大的笑話。

正當楚榮邪發愣的檔兒，穆楓和楚榮燁趕到了覆華亭，穆楓不著痕跡地擋在穆寧面前，恭敬道：“太子殿下。”

一轉眼的時間來了那么多“幫手”，楚榮邪斂了思緒，看起來像沒事兒人一般，雙手附于身后神態自若道：“大將軍別誤會，本太子只是和皇嫂話話家常罷了。”

穆楓對楚榮邪真沒好印象，先是挾持了寧兒不說，現在還趁他們不在寧兒身邊來騷擾寧兒，傻子都看得出他是來找麻煩的。

“爹，王爺，我沒事，去宴席吧。”穆寧解圍。

“真的沒事？”楚榮燁問，隨即也不多說，只讓穆楓帶了穆寧去和楚榮敏一塊兒。

楚榮燁等穆寧走遠了才緩緩道：“三弟，別的不說，我只想提醒你一句，注意你的身份。”

原來看見了啊，適才這么淡定他差點兒真以為楚榮燁沒看見他故意在穆寧耳邊低語呢。本來就是情緒上來了，想氣氣楚榮燁而已，誰叫穆寧打死不說出傾音的下落，既然目的達到了他心情自然愉悅多了。

依舊帶了層笑意在臉上，皮笑肉不笑道：“二皇嫂是個好女人，希望皇兄能珍惜。”說罷便徑自離去。

他之所以這么說，一半是想看看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動的楚榮燁動被激怒的樣子，更大一部分是出自真心。只是，不知道這份隱藏的真心，能不能被人理解了。

楚榮燁往回走，臉色陰沉的不知是被衣服映襯的還是什么。楚榮敏遠遠地看見了他，快步跑來詢問他：“剛才太子說什么了？”

不說七皇子，楚榮敏是楚榮燁唯一在乎的手足，因此不想純真的弟弟的卷入太多是非中，只道：“沒說什么，隨意聊聊。”要真說起來，他們兄弟兩個這些年見面，哪次不是爭鋒相對的，豈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

明知道楚榮燁打哈哈，楚榮敏也無可奈何，他也知道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真的少之又少。

楚榮燁回到位子上，穆寧正面對眼前堆積如山的食物發愁，好笑道：“怎么吃得全搬這兒來了？”

“王爺。”穆寧挑出一個雪梨給楚榮燁，宮女連忙拿去削皮。

“是六皇子一番好意。”穆楓幫著解釋。

楚榮敏在一邊叫道：“我是真的好意啊。二哥你看看，二嫂都瘦成什么樣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王爺府不給二嫂飯吃。”

宮女端上果盤，里面是去皮切好的梨子，把水果推到穆寧面前，楚榮燁說：“多吃些。”

穆寧赧然，本是給他吃的結果一來二去變成自己的食物了，隨手拿起個叉子低頭默默插起一塊吃著。

楚榮燁滿意地點頭，也拿起一支銀叉去吃那盆雪梨，半路手被楚榮敏截了下來。

拿起一盆蛋皮酥心卷給楚榮燁：“誒誒，二哥，分梨分離，你不能和二嫂分吃一個梨啊。寓意不好，給你這新做的糕點。”

“我不吃甜的。”楚榮燁聞到糕點甜膩的香氣頓時皺起眉峰，苦笑道。楚榮敏還真能選，一挑便挑了個他最討厭的。

“六皇子，還是罷了吧。王爺不喜甜食，再說行軍打仗之人哪兒有那么多講究，咱不忌諱這套。”穆楓是不忍心穆寧對著一大盆水果苦惱，寧兒哪里吃得下這么多。

嗨，楚榮敏一拍腦門，他居然給忘了，二哥最討厭甜食，他這破記性啊。泱泱地縮回手，心想分別了三年總不會再有理由讓兩人分開了，也就由著楚榮燁去了。

煊帝在上座看見這一幕，哈哈笑起來，對身旁的皇后說：“瞧著孩子們，朕仿佛看見了朕跟皇后剛認識那會兒，也是分著吃一個梨的。”

“誰說不是呢！轉眼燁兒也都有了王妃了，看見燁兒與寧兒這般恩愛臣妾心里也踏實了，總算給寧兒補償了一些。”皇后也無限感慨。

一場七夕宮宴，圓了多少人的心愿，而在這看似其樂融融的場景下，是德妃的咬牙切齒，還有，楚榮邪對傾音數不盡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