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府門外

告別穆楓，穆寧乘坐王府的馬車隨楚榮燁回了端王府。

楚榮燁一回府對她說有事要交代便和馮管家一同去了書房，穆寧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心中松了口氣，說實話，她還沒準備好面對楚榮燁。

“小姐（王妃姐姐）！”剛邁進裳容閣，腳還沒站穩，踏雪、沫兒和玲蓉朝她跑來，尤其是玲蓉，整個人飛奔而來撲到了她身上，險些沒讓穆寧倒下，小臉埋在她身上邊喊著“王妃姐姐”邊哭個不停。

沫兒不客氣地拉開玲蓉，眼淚在眼眶中打轉：“玲蓉，你別鬧小姐，你忘了上回小姐的傷了嗎？”

“沫兒別怪玲蓉，她還小你別嚇著她。”傻丫頭，明明想她想得緊還拼命忍著眼淚，放下玲蓉抱住沫兒。

遲來的安撫，到底還是像個孩子般放聲痛哭。

看到這一幕，踏雪也忍不住紅了眼睛，拿起帕子偏過頭去悄悄拭淚。

幾人短暫的敘舊之后，踏雪不放心穆寧的身子，要為她把脈，穆寧搖搖頭收回手，嘆息道：“反正什么都瞞不了你，我倒不防實話實說了。”

“什么？姐姐，王爺知道嗎？”聽穆寧三言兩語帶過，踏雪吃驚穆寧竟受了這么多波折，她一個人是怎么熬過來的。

“還不知道。”她不打算先向楚榮燁提起，明兒個煊帝會派御醫來幫她仔細診斷，到時再提也不遲。

“姐姐。”踏雪替穆寧心疼，傷了心脈，這是多大的事兒，她竟然還想瞞著王爺，“都已經這樣了你怎的還顧慮這些…”

如果不是清楚穆寧為人，她或許不理解穆寧這么做的用意。就唯恐別人說王爺剛回來王妃矯揉造作生病了，穆寧寧愿自己承受也不想多一人為她操心。

“踏雪，不是我顧慮多，若換做你，你也不想王爺和太子徹底撕破臉。”兩人都有不得已，楚榮邪也料不到事情會走到這一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踏雪喃喃自語，無論哪個朝代一遇到繼承大統之事皇家的悲劇總是無法避免。

天色漸晚，送走踏雪，沫兒已經準備好洗澡水，穆寧舒服地泡了澡，長久以來的疲憊頓時消散不少，連著身體都感覺好了很多。

“小姐，王爺也真是奇怪，你才回來，他竟然也不來陪你。”沫兒將衣服遞給穆寧，嘴上蹦出一連串抱怨。

穆寧穿好后從屏風后出來，笑道：“王爺自是有要事處理，我都沒說什么，怎么反而你覺著委屈了。”

“小姐。”穆寧越這么說沫兒越感到難過。是，她雖然知道小姐心里只有一個人，可是她也會生氣王爺不關心小姐，撇下小姐不聞不問。方才給小姐寬衣時看見小姐肩上的箭傷，差點兒沒又當著小姐面前哭出來。天知道她有多后悔自己沒照顧好穆寧。

“別掉眼淚了，再哭下去明天該腫了。”穆寧拿她沒轍，和她同齡的沫兒現在在她面前就跟個孩子似的，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訴說她內心的惶恐。

沫兒吸吸鼻子，下去洗臉。

臨近子夜，王府外街上的繁華漸漸淡了，王府里巡邏的人也不聲不響換班，外頭逐漸平靜，沒了一大一小兩個活寶的吵鬧，世界頃刻間靜了下來。

熄燈躺在床上，穆寧了無睡意，窗外月色正好，透過窗戶撒在梳妝臺上，彷佛鋪上了一層銀粉，美得穆寧若有所思。復又起身去點燈，推開窗倚在窗邊看月色。

八月的夜暖暖的還帶著些白日的炙熱，卻失了點熱情多了絲溫和。風吹拂在臉上癢癢的惹人犯困，半磕著眼眸看星空，月朦朧，朦朧月，七夕夜晚的月亮總是特別美，自有種說不出的詩情畫意。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大約是這份美陶醉了自己，脫口而出的思緒，不禁愣了愣，隨即輕聲嗤笑自己的胡思亂想。

“好詩。”楚榮燁的聲音突然出現，嚇得穆寧從朦朧中清醒過來。

“王爺。”盤起的頭發早已放下，懶懶灑灑地垂在身后，穆寧卻無心思打理，眼神流轉的片刻腦海無數個想法劃過。

楚榮燁來裳容閣做什么？他不應該在書房嗎？他在門口站了多久？聽見自己念的詩會不會多心？事情難道都辦妥了？那他來…

跨過門檻，楚榮燁進了穆寧的房間。不，更準確一點，是他們的房間。

“只聽你爹說過你文采出眾，今日本王領教了，看來岳父大人沒說大話。”楚榮燁坐下說。

“嗯。”穆寧繃緊了神經應和，猜不透他下一步預備如何。

感覺到穆寧的不自在，楚榮燁決定還是辦正事要緊，從身上拿出一瓶藥道：“這么關心別人，怎么也不照顧一下你自己？”

“王爺？”不清楚這是什么情況，穆寧納悶。

“手。”楚榮燁眼神示意穆寧伸出左手。

穆寧低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手腕處不知什么時候竟青了一圈，之前沒注意到還好不覺得痛，這回輕按之下都疼痛不已。

肯定是宴席上，在覆華亭楚榮邪使勁抓住她手腕那時弄傷的。

不得不佩服楚榮燁的細心，連她自己都沒察覺，他竟然發現了，還特地送來傷藥。

坐下小心地抹上藥，耳邊聽得楚榮燁問她：“那丫頭是叫什么，沫兒，是嗎？”

沫兒？他是說沫兒，“是。”

“還有那叫玲蓉的，她的身世…”

楚榮燁想知道什么，是想興師問罪，還是刨根問底？穆寧終于上好藥，對楚榮燁道：“王爺，玲蓉的身世很可憐。我知道是我莽撞了，但作為丫鬟收進府里并不算過分，請王爺放心，我一定親自好好調教她，不會讓她闖禍。”

穆寧不知道自己這話說的有多冷硬，好像變了個人似的。玲蓉不像她失去了娘親還有一個爹爹疼愛自己，玲蓉打小沒了爹娘，她打心眼里心疼玲蓉，她就不喜歡任何人拿玲蓉的身世說話，要在以往她也不會這般生氣，只是莫名想起自己同樣因娘親過世傷心難過了很久，難免控制不住情緒，語氣也大了些。

“既然你都這么說了，本王也放心了。”楚榮燁聽出穆寧語氣里的生疏，他本沒什么惡意，現在被她這么一說好像倒顯得自己不近人情一樣，有些不悅地起身離開，“本王還有事，王妃好好休息。”頭也不回大步流星出了門。

待離裳容閣有段距離，楚榮燁才止步，心里像積了什么似的堵得慌，凝眉閣空喊道：“御風。”

“王爺。”御風神不知鬼不覺現身，恭敬地立在楚榮燁身邊。

“去陪本王練劍。”

“王爺。”御風詫異，現在？王爺怎么去了一趟裳容閣出來那么奇怪，王妃說了什么嗎？

“走。”楚榮燁不管御風的想法，他只覺得他需要做些事情來分心。

“是。”盡管不知道理由，御風還是跟了過去，卻在楚榮燁背后不經意地回頭望了一眼，又立刻掉頭跟上楚榮燁。

穆寧坐著發呆足足半盞茶時間才緩過神來。她把楚榮燁惹惱了嗎？她無意頂撞，他真的生氣了。不過她是不是該慶幸幸好自己把他惹惱了，這樣不是可以為她省去很多麻煩。

但是，若是這事傳到煊帝耳中，又讓爹如何自處…

立在窗邊，偏過頭看見鏡臺后的沉香木盒。從身上取出錦帕包著的那個箭頭，箭隱，箭隱，輕聲念著他的名字，久違的熟悉讓穆寧紛亂的心平靜下來。仰頭望向天空，眼淚卻倒流回心底。娘親，寧兒該怎么做，你告訴寧兒好嗎？娘親。

千絲樓

“主子，夜深了。”天空有些云霧籠罩，自從送穆寧進宮后，主子一直這樣一人靜靜待著，纖長的身影承載了滿滿的落寂。

主子是在因為親手把端王妃推向楚榮燁所以失落嗎？

依稀的月光下，是御天隱易男易女鬼斧神工般的俊顏，手中拿著的不是別的，正是穆寧在宮中放的那盞溫金砂點綴的蓮花燈。河水順著護城河順流而下，蓮花燈就恰好被御天隱拿了去。

指腹輕輕摩挲燈面的題字和箭頭形狀的圖案，心里染上暖意。云霧散了開去，仰頭看向天，從沒覺得月色也是如此美麗。全然不知同一時間，穆寧也在端王府裳容閣看著同一輪明月。

“主子。”暗衛未經傳喚擅自出現，這意味著有事發生。

“何事？”隱去眼底的暖意，換上一貫冰冷的神情。

“主子，煊燁發現齊王足跡。”

瞇起危險的眼睛，卻掩飾不了金褐色眼眸投射出的光芒，，猶如貓看見了垂死掙扎的老鼠，不急著吃反而逗弄。

“消失了這么久，看來是時候給他準備一份精彩的見面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