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醒來天色已大亮，楚榮燁整晚上沒再回裳容閣，也不知道他在哪兒休息的。估計昨晚吹了風，頭有點沉重，起身隨意將發挽起置于身后。

“小姐，皇上派了太醫，正和六皇子在外頭侯著。”

“知道了。”已經辰時了，不知不覺她竟睡過頭，沫兒也沒喚醒她。大概是管家的主意吧。

“沫兒。”梳妝一番出去，楚榮敏早已等得望穿秋水，“二嫂。”

穆寧只當沒聽見在她之前楚榮敏喚的那人名字，輕輕“嗯”了一聲坐下讓太醫診脈。

只一會兒功夫，從太醫頻頻捋胡的舉動穆寧足以相信太醫對她的病情了如指掌。不難想，煊帝的毛病是長年累月積壓的，治不好不代表太醫們全是吃素的，畢竟他們都是宮廷經過千挑萬選的人才。

收回手讓太醫去開方子，楚榮敏屁顛屁顛地跑來搭話：“二嫂，二哥呢？怎么沒見他？”

“不知道。”煊帝還真是，老人家不方便親自過問就派了個楚榮敏來冒充“奸細”，找也找個像樣點的呀。

就楚榮敏那點水準，直白的藏不住東西，看他兩眼直發亮，瞪得跟燈籠似的光猜都猜中他腦袋裝的什么了。哈，別指望她掌握楚榮燁行蹤，不見得楚榮燁去哪兒都會向她匯報。

楚榮敏被人看穿心思，也不澄清，只不好意思地撓頭抓耳腳底開溜，朝太醫離去方向追去。

楚榮敏腳步雖快，也敵不過人家走到近在咫尺的地方。等他趕到楚榮燁的云墨軒，太醫基本已向楚榮燁講述完畢，只聽得“靜養”二字。

推門進去，楚榮燁命太醫退下，自己則在桌上拿起本冊子看起來。

“二哥，太醫怎么說，不要緊吧？”楚榮敏問。

不要緊？哼，倒是去問問穆寧怎么個不要緊法。心脈受損，她倒是能瞞他，若非太醫今日這一趟她是不是打算一直瞞著他？

拿書的手一緊，臉色頓時陰沉下來。心口處窩了團火，像是氣自己被無視，更氣楚榮邪的心狠手辣。

“你自個兒問太醫。”沉悶良久，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話，卻是明擺著在生氣。

楚榮燁錯愕，二哥這是怎么了，他不記得自己有招惹他，怎的忽然對他擺出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奇怪。

脖子邊劃過陰風陣陣，楚榮敏一個哆嗦，片刻不想待在云墨軒，趕緊退了出來。

別看他二哥平日里不動怒，發起火來那整個兒就一脫韁的野馬，別說栓了，拉都拉不住。看這情形他還是識相點的好，省的引火上身。

這兒碰壁，不如回二嫂身邊再套套看有沒有什么信息。

唉，長嘆一聲，皇子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煊帝非要打聽楚榮燁和穆寧的訊息，他這個當弟弟的，硬是在父皇的威逼利誘下，堵上他自由選擇王妃的機會來測探“軍情”。二哥啊，你千萬要體量我啊。

在穆寧身邊軟磨硬泡了半天時間，楚榮敏沒得到任何有價值的消息，穆寧始終守口如瓶。抑郁的目光不自覺飄向沫兒。

沫兒別扭地別過頭去，樣子要不自然有不自然。別的不說，她是小姐的丫鬟，當然幫小姐。

不禁感嘆，楚榮敏大概是幾個皇子中最沒心機的一個了，王爺昨夜沒留在裳容閣過夜，今天一早整個王府傳得沸沸揚揚，要不是王爺及時出面制止，估計這會兒早就大街小巷人盡皆知了。也只有楚榮敏這個傻瓜看不出府里的氣氛。

實際上穆寧并非有意“守口如瓶”，是她實在無話可說。

煊帝想聽什么，是她和楚榮燁圓房？亦或是他想確定什么。哼，說來說去，都是為了鞏固楚榮燁的地位，煊帝就這么怕她有一天倒戈相向？她是楚榮燁的王妃，即便擔得只是虛名，但都到了這份兒上她沒道理不幫楚榮燁。

帝王的多疑，大多來自庸人自擾。

楚榮燁，楚榮燁，同樣是兒子，為什么差別對待這般大。

“希兒最近好嗎？”心里掛念著希兒，穆寧此刻十分想見他。

只是出府需要同楚榮燁商量，穆寧思忖片刻終是隨了自己心意，請管家去征詢楚榮燁意見，自己和沫兒回裳容閣等消息。

順道讓沫兒把發上珠釵卸下，因了早上太醫診脈，沫兒特意幫她挽了個正式的結鬟式發髻，滿滿一頭的發釵壓得她半邊脖子都麻木酸疼，像不是自己的了。

詢問的結果讓穆寧郁悶不已，楚榮燁不同意她出府。

“小姐。”沫兒安慰似的喚穆寧，從端王回府的那刻起，小姐便不可能再擁有以前的自由身。

“要不，我去向二哥求情？”沫兒眼中的心疼一覽無余，穆寧不開心沫兒便跟著難過，楚榮敏最怕的就是見到沫兒難過，雖然他此刻同樣怕楚榮燁，但還是沫兒占據了上風。

“不必了。”楚榮燁說了不準她何必自找麻煩，何況穆寧明白，不管是今天還是以后，自己能不出府盡量不出府，這是身為端王妃最起碼的顧慮。

“二嫂，”楚榮敏欲言又止，終究把心里的疑惑問出口，“你和二哥，是不是在吵架？”

吵架？多么新鮮的一個詞，穆寧也不知道他們算不算得上吵架。作為名義上的夫君，太醫把脈的時候楚榮燁都沒出現，可見他昨日真氣著了。目前的狀況，頂多，算是冷戰。

“王妃，王爺說，您可以出府了。”馮管家風風火火跑來。

“馮管家，怎么回事？王爺改變主意了？”楚榮燁這是搞什么名堂，一會兒一個樣，讓人琢磨不透。

馮管家神秘的笑了，卻不說話。

很快，穆寧便知道為什么楚榮燁臨時變卦。

“二哥，你大可不必一起來的。”楚榮敏是想說如果楚榮燁來了，肯定不會帶上沫兒。

楚榮敏那個郁悶啊，又不好對楚榮燁說什么，可自己也做不到全然旁觀。最終，沫兒到底是沒跟來。難得見一面的，全毀了。

穆寧也想聽楚榮燁如何應答，抬起來頭去看他，只見楚榮燁一身紫色軟袍倚在車內軟榻上，半玩笑半認真的話語包含著對弟弟的疼愛：“想你封府邸到現在我也沒去過一次，今個兒正好去看看。怎么聽你這話，好像不樂意我去似的。”

認識楚榮敏三年，穆寧哪里不知道楚榮敏的心思。只是據她所知，沫兒對楚榮敏似乎并沒有那種感覺。她想自己終究是偏愛沫兒多些，沫兒和楚榮敏…

楚榮敏忙不迭解釋：“二哥，小六不是這個意思，我…我…”說不清索性不說了，越描越黑。

從端王府到楚榮敏府邸路程不長，來回約摸一個時辰，當初穆寧幫楚榮敏選擇離王府近的府邸也是考慮到希兒的原因。

楚榮燁出門帶的人不多，御風騎黑馬在馬車旁負責保護楚榮燁和穆寧。穆寧那時對楚榮燁擁有暗影一事還毫不知情，不知在更多看不見的暗處暗影們正悄悄守護著他們的主人。

“你有傷為何不告訴我？”楚榮燁一直在等穆寧坦白，然而后者看上去絲毫沒有這種意識。

“你不曾問起。”他不曾相問，她何必多言。聽他的意思，反倒是她的不是了。

楚榮燁被堵得一時無語，她的話不無道理。

沒沫兒在總感覺時間過得太慢，楚榮敏東摸摸西看看坐沒坐相，百無聊賴地粘到穆寧身邊，卻見自家二哥眼神中火星閃過，自覺地退開距離再跟穆寧說悄悄話：“二嫂這次能不能偷偷告訴小六給希兒帶去了什么好玩意兒，你也知道他每次都纏著我要我猜，我哪兒猜得著嘛。”

楚榮燁本沒打算偷聽，實在是楚榮敏的聲音壓得不是很低，怪只怪他聽覺太敏銳，卻無意中捕捉到“希兒”的名字。

平靜的情緒逐漸轉變為激動，極力勸說自己不會那么巧，只有軟袍下起伏不定的胸口證明他內心的澎湃，按捺不住心情努力使自己聲音聽起來正常：“希兒是誰？”

有絲傷感浮上楚榮敏心頭，果然，記得希兒的人沒有幾個，連二哥也忘了他。

“希兒，我們的七皇弟，楚榮希。”楚榮敏道。

喜悅鋪天蓋地而來，楚榮燁不信上天，可沒想到他也會有如此感謝老天的一刻，簡直比打了勝仗還要令人值得興奮。

裳雨，我沒有辜負你的囑托，希兒還活著，還活著啊。

“希皇弟病重的時候是二嫂救了希兒的命。”楚榮敏接著道，“我和二嫂商量著把希兒偷運出了皇宮，自那以后希兒便養在我的府邸。”

穆寧，竟然是穆寧。她居然帶給他這么大的驚喜。偷運皇子出宮，她是有多膽大妄為。這個女子，到底還要帶給他多少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