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暄政殿

“廢物，都給朕滾下去找人。”聽著御前侍衛的回奏，煊帝龍顏大怒，不假思索揚起手中的奏折就向韓蕭得腦門砸過去，一口氣提不上來，跌坐在龍椅上捂著胸口悶咳了幾聲。王公公忙端了參茶過來給煊帝喝下，輕拍著煊帝的背幫他順氣。

“皇上，消消氣，保重龍體啊。”煊帝是真的老了，身子再也不比從前，動不動就要宣太醫，喝藥比吃飯還頻繁。王公公知道煊帝心里氣著只能一個勁地寬慰他。

廢物，都是廢物，侍衛們幾十個人在林子里找了一天連一個人都找不到，不是廢物是什么。“王德，朕現在身邊是連一個信得過的人都沒了。”

王德從煊帝還是皇子的時候就已經侍奉其左右，跟了煊帝幾十年，每次煊帝叫他的名字，他就知道煊帝此刻一定疲憊不堪，緩了語氣道：“皇上，您過慮了，左相和張大人他們哪個不是站在皇上這邊的？”

“哼，指望他們，他們也最多只能和右相唱唱反調，別的事根本指望不上。”要是他們真有那個本事，三年來也不會叫太子那方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皇上，那還有端王妃呢，何況端王爺和穆大將軍不日便可抵達京都，到時皇上不是又多了兩個得力助手？”

“穆楓和燁兒要是知道寧兒失蹤還不定急成什么樣呢。”

王公公使出殺手锏：“皇上，再不濟，您身邊還有奴才呢。”

煊帝笑了，好個往自己臉上貼金的王德，長嘆一口氣說：“是啊，朕怎么給忘了，朕還有王德你啊。”

“奴才不濟，讓皇上笑話了。”

“王德，朕說真心話，朕自登基以來一直是你陪在朕身邊，朕從來沒把你當外人過，除了朕與燁兒不合的事，朕的心事也只有你最清楚。”

“奴才明白。”他當然知道煊帝是真心把他當自己人的，不然也不會事事都與他商量，只在他面前流露出疲憊。雖說伴君如伴虎，他和煊帝兩個幾十年來倒也平靜。

帝王之苦，最大莫過于太寂寞。滿朝文武有哪個人敢傾聽帝王的心聲，不是怕惹禍上身就是拿借口搪塞，即使是親密如枕邊人都不能真正了解帝王，關心帝王，也難怪煊帝會如此寂寞，最后什么事都只能對他一個太監說。

煊帝又說：“是朕欠了燁兒的，朕做什么都于事無補，只能把朕最好的留給他。”穆寧是他親手為楚榮燁選的王妃，是他補償燁兒的第一步，他知道穆寧對燁兒而言是另有意義的，不然當初也不會接受他的賜婚。

頓了頓繼續道：“朕現在最擔心的就是寧兒。她受了傷，又不知道被人帶到什么地方去，朕擔心她的傷勢。朕這個皇帝做的真是沒用，沒事的時候用寧兒拉攏朝政，有事的時候一點忙都幫不了她。要是寧兒有個三長兩短，朕拿什么去還燁兒一個活生生的王妃，拿什么臉面去見穆楓。”

“皇上，要不動用暗影的勢力去找王妃？”王公公支招。

煊帝搖頭：“不可，還不到那個時候，這是朕留給燁兒的最后一張王牌，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示人。更不能讓太子知道。”現階段他只派出宮里能力最強的是侍衛隊和端王府的人一起搜尋穆寧的蹤跡，一切還只是秘密進行中，并未驚動太子他們。穆寧遇襲失蹤一事絕不能張揚出去，他不能給太子一黨有這個借口肇事。

“皇上，您看這次的事會和太子有關嗎？”王公公小心翼翼地問煊帝，他一個內侍私自評論皇嗣是越矩，總歸不太好。見煊帝沉了臉色，忙低了頭恭敬地立在一邊。

煊帝不是沒想過此事與楚榮邪有關，太子一向荒唐無所作這幾年卻性情大變，一改從前的作風出手狠、厲、絕，只是他仍舊覺得自己的兒子應該不會不念手足之情去加害自己的嫂子，在他想來，是德妃或右相的可能性更高些。

“最好不要是他，否則…”

端王府，又是一個不眠之。

“姐姐，你聽說了嗎，王妃出事了？”姜菁菁小跑進戴絮兒的房間，不客氣地一屁股坐下，十足幸災樂禍的語氣。

沒打招呼就擅自闖入別人的屋子，戴絮兒美眸露出一絲不滿，姜菁菁這中目中無人的行為實在是惹人討厭。穆寧遇襲一事已經在王府私下傳開了，下人們受了警告不到處去說，現在府里也是人人自危，只有她敢在這風尖浪頭上招搖過市，打發走綠兒說：“我也是剛得知的。”事實上她下午就讓綠兒去打聽消息，知道穆寧出府去拜祭她娘的途中遇到襲擊身中一箭被人劫走。

“哈，姐姐，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本來還想著要怎么整那賤人，現在好了，不廢吹灰之力自然有人替我們除了她，也省的我們動手，這不是連老天都在幫我們嗎？”姜菁菁得意的大笑，索性連王妃也懶得稱呼了，直接改叫賤人，那副忘乎所以的樣子恐怕連自己姓什么都不記得了。

“妹妹，王妃是生是死還沒定論呢，千萬別得意得太早了。”她可不是姜菁菁那種沒腦子的人，在沒有確定穆寧死了的情況下她不會胡亂說話，免得落人口實。

“誒，姐姐你也太小心了，賤人都受傷了還被擄走，依妹妹看八成啊活不了了。這回可算出了我三年多來的惡氣，姐姐還不讓妹妹我笑個痛快，。”

笑吧笑吧，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女人，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這個端王府里活下來的，一點都不腦子想想，那刺客明明可以當場殺了穆寧為何要費心將她擄走，分明是有計劃而來的，如今這事已經牽動到了煊帝，煊帝會這么放任事態繼續惡化下去嗎，王爺和穆楓也不會善罷甘休，只怕到時又會是空歡喜一場。不過就算這次穆寧大難不死也沒關系，一想到穆寧受傷這件事也足夠讓她高興上一段時間。

有些事情急不得，要慢慢來，親眼看著一點一點被吞噬才有意思。

裳容閣里，一夜燈火通明。踏雪焦急地等著消息，上午穆寧出去后幾個時辰，馮總管忽然跑來告訴她穆寧出事了，急得她直奔裳容閣問沫兒情況。管家要她留在這里等消息，這一等便是等到月上樹梢。

沫兒雙臂環膝神情沮喪地坐在地上，水靈靈的兩只大眼睛紅彤彤的布滿血絲，眼淚已經干涸只留下幾道清晰可見的淚痕在臉上，玲蓉受了驚嚇，她沒心情哄她，就叫人把她帶下去睡覺了。

門外傳來管家的聲音，沫兒一股溜兒爬起來沖到門口，“找到小姐了嗎？”

“還沒找到。”馮瞿也是一臉沮喪，林子就這么點大，他們該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確定沒有什么遺漏的，他猜想王妃早就不在林子里了，想也是，誰會抓了人還停留在原地讓你找去的。

管家的話像一盆冷水般澆滅了沫兒重新燃起的期望，頓時如遭雷擊般癱倒在地，她甚至不敢想象穆寧現在怎么樣了。都是她的錯，是她沒有照顧好小姐，她要是反應能夠再快一些，小姐就不會中箭也不會下落不明，都是她的錯。沫兒不停地自責，脖子好像被人掐住難以呼吸，鼻中酸澀，眼眶一熱淚水又決堤而出。

晚上氣溫低不比白天，地面涼，久坐體內容易積寒氣，踏雪想拉沫兒起來卻拉不動，和青兒一人一邊架起沫兒把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擦掉沫兒的眼淚安慰她：“沫兒，王妃吉人自有天相，老天一定會保佑她逢兇化吉的。”

馮瞿想起王爺曾經說過，若哪一天王妃出了事他又不在王府，他可以找踏雪商量對策，于是對踏雪說：“天已經各黑了，侍衛們尋了一天也都累了，是不是讓大家休息一夜等明天天一亮再去林子里看有沒有王妃留下的線索？踏雪姑娘，你覺得呢？”

“嗯，按管家的意思吧。”或許這個時候沒消息要比有消息好，找不到至少證明穆寧還活著，只是被人帶出了林子，對方既然有心想殺穆寧就不會麻煩地將她帶走，可能是臨時該變了主意，如此看來穆寧暫時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只是接下來究竟要去哪里尋找就猶如一條大水渠一樣橫在她們面前。

與此同時，京都郊區的一所別苑里，五個大夫待在房間外頭隨時準備候命，房間里丫鬟們守了一屋子小心觀察著床上昏迷的女子。女子傷口發炎正發著燒，渾身都滾燙滾燙的，額頭卻不斷冒著冷汗，另一女子坐在床邊替她擦拭。

“呃。”穆寧難過地輕吟，只覺得全身忽冷忽熱，一冷一熱兩種溫度在她身體里打架，無意識地半睜開眼睛。

“你醒了？”床邊，傾音見穆寧有了蘇醒的跡象趕緊讓丫鬟去叫大夫，伸出手在穆寧眼前晃了晃。

有一團模糊的東西在她眼前晃動，好像有人在和她說話，她好累。眼睛一閉又陷入了漫無邊際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