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塌上，傾音靜靜地聽著桃兒教她最后一遍進宮后要遵守的規矩，楚榮邪在旁相陪。桃兒把大致的規矩概括了一下，又列舉出多種可能發生的狀況和應對方法，傾音一一記住。楚榮邪將傾音緊握的手輕輕掰開，與她十指相扣，給予她無聲的力量。

桃兒說完便退下了。傾音在腦海里慢慢回顧方才的記憶。楚榮邪拿起方巾幫她擦去額上的汗珠，柔聲安慰：“不要怕，母妃應該不會為難與你的，我在宮外等你。”他本想陪傾音一起去見德妃，可是德妃卻說，不能獨當一面的女人，他日怎么做太子妃。所以他只好答應德妃，在宮外等候。

“可是那是你的母妃，我想給她留個好印象。”

“不管我母妃怎么看，我都要和你在一起，今生今世，永遠陪著你照顧你。”這是他的承諾。這一生他在別的事情上無從選擇，但是他的妻子，一定要自己選。

一只玉指撫上他的眉峰，一點一點想要撫平那里凸起的山丘，傾音滿含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幫不上什么忙。”她清楚，楚榮邪要是真和她在一起對他鞏固地位一點好處都沒有，反而是個累贅，他應該像端王那樣找個有靠山的女子做太子妃。她也想過要抽身離開他，可是最終還是辦不到，她是那么的愛他，心疼他。他的傷痛，她比誰都清楚。若她走了，還有誰會關心他，所以，她不能，不能走。

楚榮邪望著她眼底的愧疚，心痛不已，抓住她的手一把將她抱在懷里，堅定地說：“你對我來說，從來都不是包袱，是你讓我明白了被人牽掛在乎的滋味。”他的父皇，眼神從來就只看向楚榮燁；他的母妃，永遠只會要求他變得更強。

“我和二哥早晚有一天要拔劍相向，雖然我真心不想做皇帝，不希望兄弟反目，可是我的母妃不會放過我，她會千方百計把我送上那個位子，既然我反抗不了，那就由他們去好了，反正無論如何都會到達最后的目標，又何必在乎過程，我娶不娶哪些王侯大臣家的女兒又有什么關系。”楚榮邪幾乎是用吼的說出這番話，說到底，他不過是個傀儡罷了。而誰又會在乎一個傀儡的感受呢。

他們兄弟六人，除了夭折的大皇子，從小一起長大，一起玩耍，一起被父皇罰，也曾經是感情那樣好的兄弟，是什么時候起，他們兄弟間起了隔閡，再也回不去從前。還記得有一年，那年他十歲，六弟因為默不出文章又不肯學，被父皇罰頂著十公斤重的鼎跪在尚書房，幾個皇子不忍見最小的弟弟受苦，偷偷跑去和六弟一起跪，兄弟幾個幫忙輪流頂著鼎。可是后來，他母妃找來了，狠狠地打了他一耳光，對他說：“你是堂堂太子，怎么能做這種低下的事，他們被罰是自作自受，你怎么能跟他們一起。枉母妃平時對你寄予厚望，你太讓母妃失望了，給我滾回去面壁思過。”大概就是從那時侯起，他的哥哥弟弟都開始疏遠他，他們逐漸忘記他這個兄弟，直到最后大家變得像陌生人一樣。

“榮邪，別說了，會過去的會過去的，還有我在你身邊，都會過去的…”感受到肩膀處傳來的濕熱的溫度，傾音伸出手緊緊抱著楚榮邪，柔聲安慰。對于楚榮邪心中的痛她能夠感同身受。自己要不是有個好堵的父親和不顧她生死的母親，她也不至于淪落風塵，玉臂蒙塵。她和楚榮邪，因為有著同樣不能愈合的傷口，所以才能相互理解，相互依偎，也知道該如何處理才是最好的。

人的命運有時真的充滿變數，說風就是雨，并非自己所能掌控，再好的命，終究斗不過老天。

穆寧一行人上了岸，左相的馬車已在岸邊等了一會兒了。“爺爺。”莫芷柔笑著跑向左相。

因為天氣已經不是很熱，岸邊喝涼茶的人也少了許多，偶有一兩個往這里看的，沒多久也見怪不怪繼續埋頭喝茶。

“爺爺來接柔兒嗎？”她就知道爺爺最好了。

“是啊。”隨后向端王一拱手，“老臣參見端王，恕臣未能第一時間親自通報端王。左相沒想到會在這兒遇到端王，幸好剛才提前派了部下前去端王府報信。

“無礙，左相大人不必多禮，大人舟車勞頓定是辛苦了，沒重要的事就先回府吧。”看了眼穆寧，又說：“至于穆小姐，本王會負責將她安全護送回府的。”

“這…”左相猶豫，“老臣答應了穆將軍親自送寧兒回去，老臣不能失信于穆將軍。”

爭論的結果就是莫芷柔坐著左相的馬車先行回府，左相和端王六皇子親自送她回府。穆寧真是無語了，這個辦法他們都想的出來，她雖然出府的次數少，但不代表她不認識路啊，而且每一次也都是毫發無傷的回去，這京都之內，知道她是誰的哪個敢不要命地打她主意，不怕穆楓滅了他全家。現在這叫什么事，三人一路護送。唉。

馬車慢慢行著，行到一處偏僻的地方，忽然兵刃劃破長空的聲音傳來。十幾個蒙面男子手持大刀仿佛憑空而降，出現在馬車周圍，重重把馬車包圍起來，斷了他們的前后路。

“什么人？”楚榮燁大聲質問來人，這些人恐怕絕非善類。

“取你性命的人。”為首的人狂妄地出口，明年的今日就是端王的死忌。

“左相請快上馬車，六弟，你保護左相和穆小姐，我來殺出一條路。”楚榮燁果斷下達命令。

“二哥，讓我去。”楚榮敏脫口而出，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隨著楚榮燁拔劍，蒙面人一句“上”，周圍的人忽然揮刀而上，他只好連忙抵擋。

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不過一轉眼，就有股血腥味兒在空氣中蔓延開來。穆寧不會武功，和沫兒左相待在車子里不敢亂動，她知道外面有人在拼命保護他們，她若輕舉妄動很可能分了他們的心，眼下只能以不變應萬變。

楚榮敏原以為區區十幾個人解決起來應該不用費太大功夫，更何況有二哥在，二哥在戰場上那可是所向披靡的。但他很快就知道自己輕敵了，他開始力不從心。他和二哥出來一兵一卒都沒帶，左相又把自己僅有的幾個護衛全給了莫芷柔，眼下護衛馬車的六名侍衛還是穆將軍為穆寧挑選出的精英中的精英，可是他們身上也有了不同程度的掛彩。他快要撐不住了。這些刺客到底什么來路，怎么這么強啊。

楚榮燁也有同感，他唯一后悔的是沒有讓御風跟出來，不然好歹還能撐到有人發現。他早看出這幫家伙不簡單，但還是低估了，眼前與他過招之人的武藝和他不分伯仲。一直以來，能和他打成平手的除了鎮南大將軍穆楓之外，只有五年前煊燁與東雷一戰中，東雷的大將軍雷奇能和他打了一夜還未果。

對了，雷奇，就是這種氣息，眼前這個人的氣息和雷奇一摸一樣。那么這些人，是東雷國的人。

為什么，為什么雷奇會冒險踏進煊燁的國土，難道只是單純地想找他比武？不，不可能，要比武，大可以戰場上見真章，何必如此麻煩，據他所知，東雷的確有意再向煊燁宣戰。那是為了什么而來？一定有別的原因，一定是有什么特別重要的事才會讓他親自跑這趟。是什么，究竟是什么呢？

“二哥——”楚榮敏大喊，原諒他吧，他真的頂不住了。

“六弟。”狠狠地攻擊，對方被他突如其來的氣場震得差點招架不住。楚榮燁轉身飛向六弟身邊。其中一個蒙面人抓住這個空隙，手中三只飛鏢待命，嚯的出手，在空中劃出三道完美的直線，直刺楚榮燁。

“叮，叮”利劍與飛鏢清脆的摩擦聲，趕得早不如趕得巧，御風適時趕到，打落了射向楚榮燁的飛鏢。

乘風也手執長劍趕到，擺出一副隨時出擊的樣子。

為首的蒙面人瞪了眼射飛鏢的人，居然私自攜帶暗器，好大的膽子，他的部下里竟然出了不按指示辦事的人。“我們走。”怒喝一聲，迅速撤退，不知道后面還有多少援兵。好不容易有了刺殺他的機會，卻功敗垂成。不過這樣也好，東雷皇帝派給他的任務他算是完成了一半，接下來就讓他們戰場上再分個高下。

“行了，乘風，你舉著把劍累不累啊，人都走了還舍不得放下啊，要不本皇子就勉為其難收你為徒，讓你撿個現成的便宜得了。”楚榮敏一脫離危險就不正經起來。

乘風不屑道：“多謝六皇子的‘美意’，還是算了，跟你學還不如跟御風學呢，保險。”

“你什么意思啊，有個皇子給你當老師你還不樂意了，得了，你就跟著御風吧，出息。”楚榮敏倒是想自己一張娃娃臉，給你當老師咱還顯老了呢。

左相和沫兒下了馬車，沫兒把穆寧扶下來，楚榮燁關切地問穆寧：“有沒有受傷？”

“沒有。”她在車上，哪兒會受傷，要傷也是車外的人傷。想想還是問了出來：“你呢，沒事嗎？”

“我沒事。”她是在關心他嗎？

“你受傷了。”沫兒驚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