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禮殿

據宮人敘述，趙允讓幼年便以宗戚的身份，被接入禁中居住，深得劉后寵愛。直至趙禎登基，群臣反對聲浪漸高，才萬般不舍地將趙允讓簫韶部樂送回府邸。

時至今日，崇禮殿仍維持著初時的樣子，供趙允讓入宮小聚時暫居。而他現下正躺在里頭。

郭映凰被勒令留守在后寢外，心下忐忑不安。

劉娥趕到的時候，剜了她一眼，神情峻厲：“若是讓兒出了甚么岔子，便是我饒了你。商王也饒不了你！”

那一眼，郭映凰幾乎要以為，劉娥會使勁給她一巴掌。

不多時，趙禎下了朝，未換下朝服便匆忙趕了過來。蹙眉望著郭映凰，欲言又止。遂問道：“母后何在？”

“方才入了后寢，正親自守著。”郭映凰老實交待，卻鬼使神差地補充了一句：“并非我將他推落水的。”

趙禎已然走開幾步，聞言，似有甚么自他幽暗的眸子一閃而過。背著身，趙禎輕輕應了一聲，閃身入了后寢。

隨行的周淮留守在后寢門外，望著趙禎遠去的背影，愀然自語：“自打官家懂事以來，即便是病重。太后娘娘也從不曾衣不解帶，守過一回床榻……”

“趙……皇上是太后親子，為何對他如此冷淡？”郭映凰不解道。

太后的心思，誰又知道吶？周淮搖頭直嘆息，情到深處，眼角浸潤：“都道深宮寂寞，咫尺長門閉阿嬌。其實，最寂寞的……是官家呀！”

那個美人入懷，江山穩坐的趙禎；那個談笑間，奪下權臣十萬兵權的趙禎……也會感到寂寥么？郭映凰怔忡。

褐燙隔扇門被推開，劉娥率先踱了出來，面色較先前稍緩。對郭映凰叱道：“瞧你干的好事！索性沒有鑄成大錯。讓兒雖說不追究了……”

“即便如此，還是要罰的。”接口的是趙禎，自后寢內穩步而出，先劉娥一步把話說了：“且罰你灑掃三日罷。”

趙禎看似是罰了郭映凰，實則卻是幫了她，這責罰委實不算重。劉娥來回睇了二人一眼，不作響，只對郭映凰道：“你自個入內去罷，讓兒正喚你。”

郭映凰隱隱聽出些苗頭，但想到趙禎對她的態度，連忙告誡自個別自作多情。提裙入了后寢，越過四君子隔扇屏，便瞧見趙允讓和衣靠坐在榻上瞪著她，面色不善。

“你也別瞪我。”郭映凰自說自話在一旁的圓凳上坐了下來：“我還不是叫你給害了，灑掃三日吶！況且，是你自個落水的……”

趙允讓哼道：“你見我落水，可曾第一時趕來搭救我？反倒見你哈哈大笑！”

說到這兒，郭映凰不由憶及方才，趙允讓灰頭土臉落水那一幕。恁大個子居然不會泅水！想著，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你、你還笑！”趙允讓臉面漲得通紅。

郭映凰忙掩上嘴，憋笑道：“誰知你堂堂一個右千將軍，八尺男兒……居然不會泅水。”

一骨碌翻身下榻，趙允讓來了精神，辯道：“將軍怎么了？將軍就得會泅水？誰個定的規矩？”

郭映凰強忍著笑意，手一攤道：“得！你戲我兩回，我害你落水。我便吃點兒虧，咱倆議和罷！”

“你這人怎的這般厚顏？”趙允讓難以置信地瞅著她，嘴里嘰咕：“你若是有鏡塵皇嫂一半好，興許六哥會寵你一些。”

拿她與人比，郭映凰不樂意了。諷道：“是是是。她便是天上的云朵，我卻是你腳下的春泥。”

“你知道甚么？自那喚作菡萏的掌燈離去后，六哥便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直到鏡塵皇嫂出現……”趙允讓忽然住了嘴，扭頭背向著她：“我要歇息了，你且出去。”

郭映凰頓感沒趣得緊，咀嚼起方才的對話來。菡萏？不禁想到瓊華殿的荷花池。又是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