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殿

適逢夏至初至，大內文武百官皆依照祖宗慣例獲假三日。又恰逢后宮出了這檔子腌臜事，菡萏尸骨未寒。一旦入了夜，各闔分皆門戶緊閉，生怕一個不慎招惹了甚么不干不凈的。

景和殿內的官婢早早已換上一身羅紗，銀翹走到兩名司門女官跟前，踢了踢腳下盛冰的器皿，那是景和殿今朝分到冰的份例：“這些個冰丟了難免可惜，且都運去我房中罷。”

兩名司門互看一眼，低聲應喏。又聽得銀翹口中絮絮叨叨：“誰不知那冰室里頭停著具尸首呢，也敢取來給尚婕妤使，好不晦氣！”

人還未走遠，那靜得連雀聲都不聞的前庭外頭，猛地響起一串叫門聲！惹得眾女眷心頭一突！

這聲兒不亮，卻清晰而規律，倒像是女兒家的小手，輕且略顯急促地拍打著門環。

眼見著其中一名司門百般不愿地走向門庭處，銀翹沒好氣地順了順胸口：“也不知是哪個不長眼的，三更半夜擾人清夢！”

這頭話還未說完，那頭朱漆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隨之而來的是一股子帶著腥味兒的冷風，門外頭黑如墨斗，且四下望去空無一人，這場景透著難以言喻的詭譎……

那司門驚得立刻闔上大門，轉身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好容易才找著自己的聲調，司門怯生生地望著銀翹：“銀、銀翹姐……你瞧這夜深人靜的……咱們是不是……是不是……”

“盡會胡吣！”銀翹怒瞪她一眼，強作鎮定道：“你這些個不著邊際的渾話，若是讓尚婕妤聽了去，少不得扒你一層皮！”

頓了頓，銀翹環視四周問道：“那幾個值夜的小黃門去了哪兒？”

“尚婕妤近來得了一味輕身細腰的方子，小黃門都被差去替婕妤煮川桃花了?！眱晌凰鹃T如實答復。

不待三人緩過神來，那叫門聲再次響起，在萬籟俱寂的深夜，每一下都沉重地敲擊在幾人的心口上頭！

“方才興許是咱們誤聽。我看指不定便是那班小黃門回來了！”對！一定是這樣！銀翹說道，一面朝與門庭相背的方向挪開一步：“你且再去應門！”

那司門自是一番天人交戰，最終眼底噙著淚花，將手搭上了門簪——與此同時，在大門打開的瞬間，一團人面大的黑影，帶著毛茸茸的觸感自三人頂上飛快掠過！

“??！”司門甩開懷中揣著的獸頭門簪，抱著腦袋連連后退！幾名女眷驚慌逃竄著相互抱作一團。

“你們這是作甚？”混亂中，蘊含著無限怒意的女聲自頭頂上方傳來。不知何時，尚爾嵐已沉著臉，站在了眾人跟前。

銀翹率先回過神來，連滾帶爬撲倒在尚爾嵐腳邊，驚慌失措道：“娘娘……外頭、外頭四下無人，卻、卻不斷傳來叫門聲……婢妮適才記起，今日是……是菡萏遇害的第七日啊……”

“住口！那又與我何干？”尚爾嵐一腳將銀翹踹翻在地，厲聲喝斥。狠狠剜了剩余二人一眼，尚爾嵐甩開裙擺，在眾人的驚呼聲浪中利落地推開大門——

門庭外，一如最初死一般的寂靜，耳邊只聽得背后傳來的驚懼的吸氣聲。

“是何人在那兒裝神弄鬼？”尚爾嵐似乎也嗅到了空氣中的不尋常，卻出奇地膽大。她謹慎地四下環視，邊朗聲道：“有能耐的，出來與我開誠布公的談一談。休得在背后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見久久無人響應，尚爾嵐若有所思地瞇著眼，伸手撥了撥鬢側的散發，眼底銳色不減。

剛巧，被差遣去煮川桃花的一班小黃門提著宮燈回來了。見了尚爾嵐正欲作揖，其中一名小黃門忽然抖落了手里的燈籠，失聲驚呼：“娘娘！這……這門扉上頭有血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