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巧，被差遣去煮川桃花的一班小黃門提著宮燈回來了。見了尚爾嵐正欲作揖，其中一名小黃門忽然抖落了手里的燈籠，失聲驚呼：“娘娘！這……這門扉上頭有血跡?。　?

尚爾嵐一驚，將信將疑地轉過身去——果不其然！朱紅色的門扉上，極不顯眼地印著一枚女子手掌大小，血淋淋的掌?。∽屑氁磺?，那掌印食指與拇指的彎曲頗不自然……

“那是……”那是菡萏的掌?。°y翹捂著嘴，在對上尚爾嵐眼底深處的警告意味時，將未出口的話死死咬在嘴里。那是菡萏的掌?。∫驗槟钦朴∩系氖持概c拇指，便是當初她親眼瞧見尚婕妤將其生生掰斷的！

尚爾嵐的視線掃過在場每個人的背脊，最終落在那兩個瑟瑟發抖的司門身上。見其中一人生得有幾分顏色，又似精心打扮過，還在耳際別了一支梔子花。倏地神色一凜，尚爾嵐了然地瞥一眼角落里的冰桶，冷笑道：“這是否有人蓄意裝神弄鬼猶未可知，倒怕是有人先存了旁的心思！”

那好顏色的司門一驚，匍匐了兩步，便哭倒在尚爾嵐腳邊，磕頭如搗蒜：“尚婕妤饒命！婢妮只是一時糊涂！婢妮再也不敢了！尚婕妤饒命！”聽聞今日送冰來的是北司的人，在官家跟前最有體面，她便存了心思刻意裝扮了一番，不曾想……

“身為下賤，心比天高?！鄙袪枍咕痈吲R下瞅著她，眼中充滿了狠戾：“給我將這個失職的賤婢毒啞了，絞斷十指，找個由頭發落出去。”

隨后無論那名司門如何苦苦哀求，尚爾嵐亦無動于衷，只冷眼看著她被人堵上嘴，強行拖走，才道：“把這兒給我弄干凈了。今日之事，倘若走漏半點兒風聲——你們的下場絕不會比那賤婢更好過！”

尚爾嵐接過小黃門遞來的川桃花茶，嗅著茶香，輕輕闔上雙眸。再睜眼，眸中多了一抹厲色：菡萏呵菡萏！你為人時，我尚且不懼你。如今你成了孤魂野鬼，又能奈我何？

***

翌日，銀翹一宿未合眼，滿腦子都是昨夜的事體。正耷拉著腦袋，心不在焉地踩在青黑交錯的地面上。忽而見著不遠處人頭攢動，遂不經意地瞥去一眼。光一眼已叫她大驚失色。原是一群宮人守著菡萏的尸首，不知在做甚么。尸首雖以白麻蒙住頭面，但那身刺目的紅衫卻叫人過目難忘。

銀翹忙捻起手中的絲絹，半遮住面孔，側身想要路過。偏偏叫人喚住了腳步！

“這不是景和殿的銀翹么？”喚住銀翹的不是別人，正是周淮。是以她也不敢怠慢，只僵硬地陪著笑臉。

“昨日圣人娘娘發了一場大夢，你可知她夢見甚么了？”周淮故作神秘地湊上前，壓低嗓門道：“娘娘夢見菡萏了！”

這么巧，也是昨日？銀翹聞言倒抽一口冷氣，頓覺失態，壓了壓胸口，十分關切地問道：“菡萏……給圣人娘娘托夢了？可有說些甚么？”

“可不是！”周淮身子往后仰了仰：“陽極而衰，故而午時既是至陽，也是至陰之時。娘娘轉告我等，今日午時，將菡萏尸首停于后苑諸闔分途徑之地，必能尋到真兇！”

“如此，我便不叨擾周大官了?！笔中牡暮顾驖窳私z絹，銀翹的視線始終不敢落在一旁的尸首上頭。幾乎是逃也一般的告退離去。才剛邁出步子，羅紗底下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擒住！

“啊——啊——啊——”銀翹發了瘋似的驚叫，一面使勁想要甩開禁錮。當看清那只慘白得毫無人色的手，竟是自白麻底下伸出的菡萏的手時，銀翹再也按捺不住內心的恐懼，跪趴在尸體前，淚流滿面：“我知錯了，菡萏我知錯了……冤有頭債有主，求求你放過我罷……”

這腔哭得驚天動地，殊不知白麻布底下的“菡萏”與周淮悄悄互遞了一個了然的神色。

忽聞得頂上有殿值喊話，字正腔圓道：“官家有旨——諸闔分官婢及內給事系數前往拱辰門外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