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大婚，良田千畝，十里紅妝。

隨行的儀仗隊多達百人，皆是紅袍紅靴；隊伍兩側的天武軍官兵則一身戎裝，肩挑妝奩，在上身綁一條紅綢，為迎接未來國母保駕護航；數十名官婢在前方做導引，身著紅羅銷金袍帔，跨騎駿馬，兩兩成行；為首的街道司各執一桶，桶外圍鍍一層銀，紛紛向外灑掃開道，鋪成一條條“水路”。

平日僅天子出扈才能窺得一眼的厭翟車，車幔皆以斑斕的野雉毛所制，恰似仙子的羽衣。車身被飾以紅艷艷的團蓋，四周系起大帶，隨著車身前行而飛舞，大帶下掛的玉玦啷當。和那鼎沸的人群對比，形成一靜一動，協調之美。

百姓們被允許隔著御街，遠遠地觀禮。厭翟車途徑之處，街道兩岸塞滿了群眾，堪比一鍋鍋燒開的水，呼聲伴著鑼鼓喧囂，震耳欲聾。畢竟這樣的排場一生也見不得一、兩回！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

同樣扎著大帶的金鑲邊鏡臺前，坐著小小的新娘，肩上霞帔似火，身著青質鈿釵禮服，佩首飾十二樹，白玉玉綬一對，里稱青衣，兩袖的羽毛繡紋栩栩如生，配著青色婚裝，仿若正欲翱翔九天的青鸞一般。而一邊的喜婆則捻起剛開完面的紅繩，喜滋滋地笑著。

郭映凰白嫩的小手里攥著紅艷艷的牽巾，中央打了一個同心結。再過不久，她便成了全天下最尊貴的女子。曾幻想過，趙玄佑會是挽起牽巾另一頭的良人。而今，將要與她共結連理，舉案齊眉的……卻是一個素未謀面的陌生男子。

端詳著銅鏡內盛裝的人兒——瓊鼻鵝脂、目若杏核，靜如嬌花照水面，動如暖陽出朝霞。全都跟前世別無二致。尤其是現下上了婚妝的……

“娘啊！為何孩兒的臉被妝點得好似個粉頭？”郭映凰終還是沒能憋住。上了層層傅粉的小臉蛋皺成了一塊面疙瘩，檀紅色的胭脂在兩頰規則的暈染開來，使得面孔跟袖袍下露出的一小片原膚色大相庭徑。

“凈說些胡話！”李氏沒好氣地低叱：“多好看的桃花妝！怎能拿自個兒跟那些個秦樓楚館的chang婦相提并論？”

桃花妝？郭映凰沖鏡子咧了咧嘴，鏡里的人也回以猙獰一笑。的確！活像顆被人踩了一腳，豁口的桃子！難怪書里總描寫古代正妻新婚之后就“常垂淚”。都是化妝技術不過關惹的禍！

郭映凰騰出袖管，悄悄將兩頰的胭脂抹去些許。

“往后入了宮，不比在家。你這脾性也得收斂著。切不可輕易跟人起爭端。”李氏嘴里絮絮叨叨，從錦盒里挑出一個金元寶，往女兒懷里一塞。又覺不妥，換上支如意：“這‘吉祥如意’可拿穩了。”

郭映凰恍惚間想起了二十一世紀的家人，養育了她二十多年的父母都是忙碌的商人，平時聚少離多，更少有交心的機會。相較之下，卻發現面前這個僅做了她十三年母親的女子，竟占有了她生命里大把的光陰。

“紫蘇那婢妮雖才十九，但也靈巧。娘已經問錦鳶討了來，回頭陪嫁過去……”

身后的絮叨聲不知什么時候靜止了，隱約傳來啜泣。接著便見到李氏低著頭，快步向外廷走去，含糊不清地說道：“娘看看那廂去。”

郭映凰對著她的背影張開嘴，半晌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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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注解：青質鈿釵禮服——我們傳統記憶中的大紅禮服，實則自明代起才有正式的定義。此前，婚服一概為紅男綠女，款式各代略有不同。另，霞帔是自宋以來貴婦命服，新婦允許佩戴，并非電視上所演的新娘專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