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

“寇司戶！寇司戶！”兩名當值的衙役將簡陋的木門拍得砰砰作響。其中一人手里提著個四四方方的盦籠，一面朝屋內高聲喚道：“用膳了！”

“這回你可真真長臉啊。官家欽點快馬，差人給你送膳食來了——”那名衙役說著掀開籠蓋，譏笑著朝身旁的同伴睇去一眼：“一籠‘灌漿’！”

果然，那盦籠內整整齊齊擺了一圈胖乎乎的糙面饅頭。由于米糠所制，色面暗黃，像是融化了又凝結的蠟。

“我道是官家御賜的團圓餅呢！”另一名衙役大笑著啐了一口。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唱了半天獨角戲，倒也沒趣。在門口擱下盦籠，便順走了底層的竹葉青：“橫豎你也不喝酒，這壺竹葉青就當犒賞哥兒幾個得了！”

“早先還以為官家念著舊情，將那寇萊公迎回京師是遲早的事。誰知這兩年哪……”說話的衙役打了個呵欠，繼續叨叨：“從他那兒壓榨的油水越來越少。我看他是寡婦死了兒子，沒指望嘍！”

“得了罷！就他當初犯那些事兒……當今太后是誰？呂武再世……”那帶頭的衙役抹抹嘴，酒醒了半截，忙轉個話茬：“這處暑天吶，濕熱得緊，喝一壺竹葉青酒最是爽利！”

待二人走遠，糊著砂紙的木門才吱呀一聲打開。

“動黯然、知有後會甚時節。更盡一杯酒，歌一闋。嘆人生，最難歡聚易離別……”

一身青灰色粗布衫的寇準，扶著門框念念有詞地挪出來。他頭戴花白儒巾，分不清哪里是儒巾，哪里是白發。脖頸上青筋突起，像古藤老樹盤根交錯。哪兒還看得到半點昔日的豐采？

挨著墻席地而坐，寇準將盦籠收入懷中，顫著布滿老人斑的手，撚起一個涼了許久，表面已經風干龜裂的包子：“且莫辭沉醉，聽取陽關徹。念故人、千里自此共明月?！?

米糠就是糙米外面褪下的一層殼兒，又硬又干。含在嘴里多久都不會化，好比含著一口黃沙，還帶著一些酵面的澀味。

汴梁城大內

“何人入夜尚在昌壽閣外徘徊？”一把明朗的男音自前方傳來。嗓音高亢卻不尖銳，還透著些許少年獨有的輕狂。

夜幕下走出一名英姿勃發的少年，年紀與趙禎相仿。又見他身著圓領常服，腰束一根方團球路帶，底下的金線魚袋在宮燈映襯下華而不凡。

郭映凰一時猜不透他的身份，但橫看豎看也是非富即貴。

“為何不答話？”少年在距她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面露不悅。

這才發覺自己如今的處境，這般直視陌生男子似乎有些失禮。郭映凰忙收了心神，道：“官人難道不知，問人姓名前，理當自報家門么？”

少年先是一怔，隨即大笑道：“你是哪一闔的婢妮？膽子倒是不小?！?

見郭映凰形容尚小，發髻上也不見什么稱頭的飾物，私心以為她至多是個私通宮禁的官婢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