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下刑具的瞬間，桚夾連著帶血的皮肉一同落下，香茹嘶啞地呼痛，指骨發出如竹筍破土而出的脆響，清晰可聞。再看那十根圓潤的手指已然辨不出原形，像搗爛的玉米芯歪歪斜斜，許是斷了筋骨。臉蛋早已腫得面目全非，可見的地方無一處完好，也不知還有哪兒用了刑。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腦海里沒頭沒腦地迸出這么一句。郭映凰雙手顫抖著，想要給香茹一點安撫，卻找不著可以碰觸的肌膚：“醫官就來了，你撐著點。”

像被沖到陸地上的魚，香茹艱難地大口呼吸著，虛弱地擠出一抹笑：“娘娘，香菇這回……守住了秘密……賢妃娘娘威脅……要把香菇送往……雷大官那兒……香菇也沒有說。”

“我明白。你好生歇著，別說了。”郭映凰咬緊牙關，若不是因為她，香菇也不用遭這等罪。畢竟她才一十六啊！

翰林醫官經傳召，火速抵達仁明殿。事先詢問了傷勢，歐陽修在見到遍體鱗傷的香茹時，仍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光袒露在外頭的肌膚已是如此，下手之人招招狠毒，簡直要置人于死地啊！

歐陽修識趣地不做他問，只令人將煎好的曼佗羅子麻醉湯讓香茹和著熱酒服下。少頃，香茹已是昏昏欲睡。歐陽修就著燈芯炙烤了青銅鑷子，方仔細地將碎骨逐一取出……

側方內只留下少數幾名隨侍的婢子，郭映凰守在塌邊，視線片刻不離榻上生死未卜的人兒。她決不會讓香菇白白遭罪，丁含玉休想只手遮天！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直到歐陽修抹了抹額角的汗滴，長吁道：“微臣已將傷口處理妥當，但病者身軀上的傷患臣不便察看，娘娘可令官婢細細查了。”

郭映凰令人圍起屏風替香茹檢查患處，一面詢問道：“她可有大礙？”

“病者目睛返視，氣喘不止。倘若藥石不得緩解——”歐陽修瞥了一眼郭映凰，來到案幾前頭，俯首取出紙筆：“恐怕熬不過今夜。”

“歐陽官人，當真別無他法？”紫蘇聞言顧不得手上的活，揪心地問道。

歐陽修輕輕搖頭，遞上藥方道：“待病者蘇醒后，將這味方子入加熊膽三分，人參二分，一同煎服。”

“有勞歐陽翰林。”郭映凰沖他頷首。

正想詢問甚么，近侍十萬火急傳來通報：“官家急召，請娘娘前去福寧殿陛對！”

福寧殿

趙禎性子冷淡喜靜，因而從不曾在燕寢之內議事。此次召見二人陛對，可見是叫丁含玉苦苦糾纏了。

“賢妃說我的婢子在廣元殿縱火，可有憑證？”郭映凰恨不得咬斷一口銀牙，這丁含玉居然倒打一耙，惡人先告狀來了！

“若無憑證，我又豈敢造皇后的謠，還驚擾了陛下？”丁含玉志在必得，用力將一枚銅腰牌擲到郭映凰跟前，道：“這可是每個宮人出入宮禁的憑據，皇后娘娘莫要說不認得。上頭分明刻著仁明殿的字樣吶！”

定是對香菇施刑的時候搜來的！郭映凰死死盯著紅氈墊上的腰牌……如將實情托盤而出，丁含玉只怕早就將證據毀了個徹底。

丁含玉滿意地看到郭映凰束手無策的模樣，步步緊逼：“今日娘娘來我寢殿要人，離去不久，前庭便失了火。這事體里里外外的宮人知情的不少，盡管對質便是。”

敢在她丁含玉面前耍花樣，她偏反噬一口，叫郭映凰吃定了這個啞巴虧！

我是注解：陛對——在殿堂上回答皇帝的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