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汴京城白霜遍地，屋檐、枝椏上都結起了冰棱，猶如一株株倒掛的珊瑚，千姿百態。

延慶殿外的回廊上也附著一層薄薄的積雪，上頭歪歪扭扭留著人走過的痕跡。

“皇后將你我二人支開，單就讓張少師同丁尚書獨處，恐怕里頭另有文章啊……”走在后頭的刑部郎中呂夷簡率先開口，高瘦的身板像根柳條兒。

“丁謂那廝無恥得緊。張少師決計不會與他同流合污！”寇準擺手，口氣堅決，花白的胡須上還掛了幾顆細雪。

“唉……”呂夷簡輕嗟，嘴里冒著白氣：“張少師這個性是‘一條道兒走到黑，不撞南墻不回頭’啊。只怕是禁不起激將的?！?

聽得頭頂一陣啁囀，天色突地暗沉下來。兩人不約而同抬頭，卻見這季節本該在南方的大雁，數百成群，如一支宏偉的空降部隊自上空呼嘯而過；身后還跟著大片火紅的云彩。這一罕見的自然景象非但不美，還透著些許妖異……

寇準給雪迷了眼睛，忙用袖管揩拭。就聽聞呂夷簡在邊上喃喃自語：“鴻雁北飛，天降紅云。不祥之兆！不祥之兆！”

后苑

被梅花樹海圍繞著的涼亭內，裊裊茶香回蕩在鼻息間，沁人心脾。

“我張某人雖一介儒生，但也斷不能向中宮低頭。丁大官人不必贅言?！睆垜颜⒚媲暗钠斩柰屏嘶厝?，很是煞風景：“‘元寶茶’乃是招待貴客所用，下官無福消受?！?

“實不相瞞。老朽也為此甚感憂心哪！”丁謂神情頗為愁苦，揭開杯蓋，滾燙的茶水在瓷釉杯蓋內形成一層薄霧。

丁謂轉而向著涼亭外，寒風侵蝕過的面頰更顯干癟：“明鏡所以照形，古事所以知今……想來，漢有呂雉、唐有武瞾，女子掌朝無異于牝雞司晨！”

窺見張懷政依然不為所動，只是將信將疑掀著眼皮子。丁謂又搖頭扼腕：“可憐吾主病入膏肓，卻還要受監禁之苦……”

“此言屬實？！”張懷政無比震驚，以至于袖口不慎掃過杯具叮當作響。

這可是大不敬?。?

“誒！此事性命攸關，老朽豈敢造謠？！”丁謂竟然有些惱怒，三角小眼流露出難得的誠摯。

“陛下……”張懷政不禁悲從中來，越發覺得天寒地凍。

丁謂透過繚繞的水汽瞅著他：“現下唯有官家禪位于太子，并挑選一名賢能之士輔其左右，方能阻斷皇后干政?！?

用拇指擼了擼唇上的兩撇胡，言語間意味深長：“可惜眾臣之中，除去明哲保身，便是人微言輕。想要尋覓得一個合適的諫言之人，是難于上青天哪……”

捐軀赴國難，視死忽如歸。

十年寒窗苦，為的不正是這一夕？

執起白瓷茶杯，觸感已經微涼。張懷政眼睛一閉，極品元寶茶啜飲入口卻苦澀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