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不足五尺的地方赫然是一口深井，不知何時已然立著一個衣冠不整的紅衣女子，雙目淚血，形容瘋瘋癲癲。那嗚咽聲便是出自她之口。

到底是人是鬼？！郭映凰指甲嵌進了樹皮里，木刺扎疼了她的手，方知曉這不是夢。

晚風乍起，掀動破碎的紅衫，襯得女子的面容越發詭異。一雙骨瘦如柴的手“啪”地搭在井口上，面上流露出的怪笑令人毛骨悚然，突然聲嘶力竭地喚了句：“五載……今日我終于解脫了！”

接著一縱身，躍入井底。

待郭映凰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三兩步跑到井邊，對著井口喚了幾下——皆是回聲。完了，頭一回親眼瞧見人輕生的郭映凰腿一軟，癱坐在井邊。這是口枯井，跳下去必死無疑！

猶記得方才女子縱身一躍，衣衫下袒露的肌膚瘀痕累累，像是長期遭受凌虐一般……

官婢凄厲的吶喊聲劃破天際，迎來了又一個黎明。

紅衣女子的尸首被宮人從井底打撈上來。頸骨折斷，顯然早已氣絕。只是除卻她額角和面頰上的磕碰擦傷，臉上并未發現有其他瘀痕。

若非那對黑白分明的眸子，猶不甘地大睜著，平添了幾分駭人。那應是一個年輕而秀美的妙人兒。

郭映凰心中萬般疑惑。適才雖然夜色昏暗，但如此近的距離，她應當不會錯看。當務之急，是要辨明這女子的身份。

被傳喚到現場的各個闔分嬪御婢子，見狀無不掩面驚叫，些個膽細的當場便作嘔起來。尤屬幾名入宮時日較長的，瞪著尸首似是要嚇出魂一般。

“娘、娘娘！是菡萏！是菡萏啊！”銀翹流下一行驚恐的淚水，失手抓著尚爾嵐的臂膀大喊：“她看著我們吶！她……”

尚爾嵐吃痛，一把揮開銀翹，滿面陰鷙：“再胡言亂語，仔細我拔了你的舌頭！”

銀翹被這么一唬，硬是把話憋了回去。嚇得一口氣收不住，一吸一頓抽噎起來。

這番話叫郭映凰一字不漏地聽了去。她猶記得趙允讓口中的掌燈菡萏，只聽他說菡萏早已離去，卻不知仍身在宮中，如今還落地這般田地……

“尚婕妤認得這名官婢？”郭映凰問道，直覺這尚婕妤知道些甚么。

“皇后在同我說笑吶？宮中官婢沒有幾百也有上千，我哪記得住呵。”尚爾嵐神態自若地擠出一抹笑，遂對身側的銀翹道：“銀翹，你認得她么？”

“現下一瞧……又好似不是……興許是婢妮認錯了。”銀翹抖得像篩糠，支支吾吾道。

“這腔讓就老奴說與皇后娘娘聽！”雷恭謙一聲高喝，自人群里神氣活現走了出來。朝郭映凰作個揖，忽然變臉似的哀嚎：“實不相瞞，死者正是老奴相處了五載的菜戶——菡萏。現年尚未滿雙十吶，可是老奴擺在心尖子上疼的喲！”

這個雷公少說也有半百，五年前，菡萏才多大？想著，郭映凰一陣惡心。好好一個姑娘就這么被糟蹋了！

雷恭謙作態半晌，揩了揩壓根不存在的眼淚。朝身后努努嘴：“將丑奴帶上來！”

立刻便有幾名宿衛將漢臣押上前來，但見他較初見時整潔了不少，但面上的膿瘡仍是慘不忍睹。想要他同意醫治臉面，簡直難于上青天。

雷恭謙指著他罵道：“造孽的便是這賴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