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兒，在座鴉雀無聲。些個原本等著看她再度出糗的人，改成了正襟跪坐，探著腦袋看她敲詩。

趙禎挑眉坐定，望著她的眼神意味不明。

郭映凰指著謎面，一字一句分析道：“而后一首，‘天’字較淡，‘星’字較小，則作‘天淡稀星小’；日字照月為明，正是‘殘月臉邊明’。”

都只道郭映凰不擅風花雪月，卻忘了她上頭還有一名堂姐。郭錦鳶是個十足十的深閨嬌花，時而捧著小冊子念：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馀寵,賴母師之典訓。卻不知打開冊子，里頭還掖了本花間詞集。久而久之，郭映凰也瞧去不少。若非如此，她是斷然答不上來的。

春山煙欲收，天淡稀星小。殘月臉邊明，別淚臨清曉。誰說深閨少婦不知愁？如若這些嬪御們知曉，她實則至今都未承澤恩露，怕是也不會這般哀怨了罷？郭映凰搖頭失笑。

卻見張鏡塵一對煙眉似蹙非蹙，目光黯然地投遞在正飲茶的趙禎身上。

“虧得皇后娘娘高明，不然咱們娣姒想破頭，也是答不上來的。”尚爾嵐明里頭褒贊郭映凰，言下之意是明耳人一聽便知：“想來，張才人不但文采了得，對些個香閨艷詩也頗為精通。”

聞言，張鏡塵霎時面若飛霞，頗不自然地垂首絞著絹子。

“依我看，小皇嫂能答個十之八/九——”出口反駁的居然是趙允讓，哂然一笑：“也是不遑多讓。”

郭映凰明眸圓瞠。分明是尚婕妤出言挑撥，與她何干？

正當眾人各懷心思，忽聽得一個女子厲聲嬌叱：“本位今日定要向皇上討個公道！”

只見丁含玉領著一干官婢，怒氣沖沖地走來。一條紗縠幪巾覆住頭面，露出對細長的眸子。來到涼亭前，朝趙禎和趙允讓分別作了個揖。

“丁賢妃作何這副打扮？”趙禎問道，手中托著黑釉瓷茶盞。

自丁含玉身后，徐徐踱出個著五色蜀錦的身影。事事風風韻韻，嬌嬌嫩嫩，停停當當人人。竟是個絕色麗人！美人兒向著涼亭中的人一欠身，細聲道：“命婦王氏，見過皇帝陛下，右千將軍，皇后娘娘。”

原是斛國夫人王宓。在場的嬪御，除開郭映凰及張鏡塵，其余皆是不知情的。只道王宓曾是趙禎心心念念的人兒，瞅著她的眼神不由帶了幾分敵意。

“少在那兒惺惺作派！”丁含玉生平最厭人矯揉，此刻也顧不得儀態，揭開幪巾喝道：“我面上這些紅瘡可做不得假！難道不是你贈的盆栽做了手腳？”

果不其然，丁含玉原本姣好的臉孔上，布滿了高低不平的丑陋紅斑。加之她此刻氣得面紅耳赤，整張臉漲得像一顆豬肺。

想到她平日里的盛氣凌人，不少嬪御皆低低地笑出聲來。又想著那王宓未免太不會做人。畢竟是個外命婦，又曾與皇帝有過一段，如今入宮暫居。怎好頭一天就鋪張著到處饋贈吶？

“賢妃娘娘想是誤會了妾身。”王宓每說一句，發髻上那烏金紙扎的鬧蛾，便隨之扇動翅膀，倒像跳舞一般好看：“妾身也是受害者……”

說著似極為羞赧地當眾伸開雙手，見膚色泛著青紫，十指皆是腫脹不堪。較之丁含玉，更顯楚楚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