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圣五年孟春

光含曉色清天苑，輕逐微風繞御樓。當破曉的晨光傾灑大地，汴梁皇城迎來了是年孟春的第一場雪。

郭映凰踏進前庭，掩著嘴，打了個呵欠。

一胖一瘦兩枚人影，在墻角栽種的白皮松下踮著腳，探頭探腦。見郭映凰來了，匆匆上前作個揖。

“你倆很閑么？”郭映凰指著樹干上刻著的痕跡。

“娘娘。那是咱倆做的標記。”答話的是香菇，神情略顯沮喪：“可惜婢妮這一年，個子一點兒沒長。”

說完，幽怨地瞅了郭映凰一眼。誰讓娘娘替她改了這么個名兒——香菇。難怪不長個了！還不如叫樸菇吶……

“莫怪你們不長。”郭映凰輕輕敲了敲兩人的腦門：“這樹啊，是從根蒂開始生長的，自然連著樹干上的標志一道長高了。”

紫蘇若有所悟地點頭，望著郭映凰的眼神一喜：。“娘娘的個兒倒是拔高了不少吶！”

郭映凰往兩人身邊比了比。還真是！去年這時候，她還不及香菇個高。現下已長出她一指，身量也漸漸顯現出少女特有的玲瓏曲線。只是天葵卻遲遲未來。

“娘娘。今日夫人入宮求見，正在偏廳候著吶。”兩人這才想起有要緊事得通報郭映凰。

郭映凰一直以為，像她這般帶著前世的記憶重生，是很難真心融入一段情感的。無論愛情、友情抑或親情。因為她明白，有朝一日，終將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而眼前的婦人，卻是她來到這個朝代后，唯一不計代價付出，全心全意向著她的。

“娘……”郭映凰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干澀。

初見女兒的李氏立刻紅了眼眶，思女心切，溢于言表。還有一絲說不清的苦楚。

“命婦李氏見過皇后娘娘。”揩了揩眼角，李氏屈身要行禮，被郭映凰一把攔住。

“娘想讓孩兒折壽么？”郭映凰將李氏引到坐塌上，屏退左右，才露出不安的神色：“入一趟宮不易。是不是家中出了何狀況？”

“莫要胡猜！家中都安好。”李氏連忙否定：“娘就是不放心你這性子，怕你吃了嘴上虧。”

“哪能啊。那些個婢子、黃院子們，都怕著我吶！”環著李氏的臂膀，郭映凰緊靠著她坐著。忽而正色道：“娘可否許孩兒一件事？”

“倘若有一日，柳三變再來府上尋錦鳶姐姐。娘請一定要保他們周全，切不可將此事告知大哥！”

“這是為何？”李氏不解，直到讀到女兒眼中的堅定不移，才遲疑著點了點頭。

錦鳶，我能為你們做的只有這些，日后如何，還要看你們自個的造化了。

郭映凰輕輕嘆了口氣：“月前遞鋪傳來通報，寇萊公在雷州病逝了。爹那頭許是也得到了消息……”

“你爹現下是泥菩薩過江，哪還顧得了別個的生死？”李氏情急之下說漏了嘴，一時不知該如何把話兜圓了。在女兒的逼視下，終還是一股腦兒抖了出來。

“老爺上任不久便患了哮癥，你知曉這病不得操勞……”言及此，李氏有些哽咽：“鳳年曾上書請柬，代替老爺戍邊，皆遭到駁回……”

寇萊公逝世；范文公革職；如今她爹又在邊關獲病……郭映凰憤憤然：“本以為他是個仁君。誰想，卻是個忠奸不分的昏君！”

李氏飛快捂住女兒的嘴，低聲叱責：“這等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說？存心想氣死我么？”

郭映凰動了動唇，旋即一語不發地別開頭，瞪著地面。

“記住娘的話。”李氏撫著女兒的發頂，柔聲在她耳畔叮囑：“是非只為多開口，煩惱皆因強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