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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出生
我出生在一個雨水連綿的春天。
村里的瞎子算命先生說我是玄武座命,天生剛烈,克夫克子還克自己。其實我覺得,我不過是運氣差罷了,克死舅媽的罵名不應該算我頭上。
那是農歷四月末的一個午后,烏云壓得極低。
我媽和二舅媽同時臨產,兩個產婦的叫聲在院子里此起彼伏。
我姥姥焦鳳仙是村里有名的接生婆,那天她要同時給自己的閨女和兒媳婦接生。
王瞎子和張瞎子站在我家門外,聽著里面的動靜閑聊。
張瞎子笑瞇瞇地說,“這可真是喜事臨門啊,一手抱孫子,一手抱外孫。”
“等孩子出生了,我們就進去討口酒喝。”
突然,一聲悶雷在天際炸響,震得院子里的破舊門窗咯吱作響。王瞎子的身體猛地一顫:“老張,你聽,這是虎嘯之聲。”
張瞎子站直了身子,手指在空中掐算:“甲寅年季夏月,正午時分,天將白虎,這命格......”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干澀,話語戛然而止。
就在這時,一聲嬰兒的啼笑聲傳來。不是尋常的啼哭,而是清脆的笑聲,在這陰沉的天氣里顯得格外詭異。
兩個瞎子同時變了臉色,身體不自覺地后退了幾步。
王瞎子顫抖著聲音問:“焦家又生了個走陰的?”
正說著,我姥姥推門而出。她的臉色凝重,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
“兩位大哥,麻煩去請吹手來......”姥姥的聲音哽咽,話語中帶著深深的悲痛。
我二舅媽難產,帶著腹中的孩子一起走了。而我,在同一時刻帶著笑聲來到這個世界。
從那以后,村里人都說我克死了二舅媽和表弟。還說那年的旱災也是因為我。街坊鄰居見了我都繞道走,生怕被我的“克星”命格影響。
我不在乎這些。
小時候,村里的孩子們都不愿意跟我玩,只有秋山家的豁唇兒子小七偶爾會和我說說話。他說話漏風,說什么都聽不清楚,但我卻覺得他很可愛。
有一次,我看他吃包子的樣子滑稽,就搶過來跑,一邊跑一邊回頭看他追我的樣子。
我站在遠處唱:“十是十,四是四,十四是十四.....”歌聲在村子里回蕩,引來更多人的側目。
村里人都說我是個沒人管的野丫頭。說我不懂規矩,不知禮數。
我從小就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不是因為我沒有父母,而是因為我從出生那天起就在笑。
村里的老人都說,這是走陰人的標志。
我媽就是個走陰女,能和陰間打交道的那種。
據說她年紀輕輕就能幫人問陰間的事,甚至能看到生死簿。
村里的王嬸常念叨,說我媽當年幫她找到了走丟的女兒,雖然已經去了陰間,但總算讓她死了這條心。
可惜我對她沒什么印象,只記得四五歲時她和我爸來看過我一次。那天下著小雨,我站在門口,看著兩個模糊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之后就再也沒出現過。
“時兒,你又去哪野了?”姥姥站在院子里喊我,聲音里帶著幾分焦急。
我笑嘻嘻地跑進院子,把手里的肉包子丟給黑虎。這條黑毛大狗是我最好的朋友,每次見到我都搖著尾巴撲上來,濕漉漉的鼻子蹭著我的手心。
姥姥心疼地說,“哎呦,這孩子,好好的肉包子給狗吃什么!”我沒回答,只是蹲下來摸著黑虎的頭。臉上依然帶著笑,那是我唯一會的表情。
姥姥嘆了口氣,伸手拍打著我身上的塵土。“你看看你,衣服都臟成什么樣了。”
我突然說:“姥,兔子總說我是個沒人管教的野孩子。”
姥姥急了,“多少次和你說了,別叫人家兔子!小七那孩子已經夠可憐的了。”
“他說話漏風。”我依然笑著,眼睛瞇成一條縫。
姥姥拉著我進屋,一邊給我換衣服一邊絮叨:“你得聽話啊時兒,你媽...”
“我媽死了嗎?”我打斷她的話,笑容依舊掛在臉上。
“胡說什么!”姥姥瞪大眼睛,手上的動作頓了頓,“你母親在外面打工,等手頭的事情處理完就過來帶你走。你要是不聽話,你媽怎么要你?”
我咯咯笑起來:“姥,別撓我,我怕癢...”
“老天爺啊!”姥姥扶著額頭,眼里泛起了淚光,“你什么時候能讓我們家時兒哭一回啊!”
我生下來就不會哭,按理說這樣的孩子活不了。但我不僅活下來了,還比其他孩子聰明。三歲就能背詩,五歲就能寫一手漂亮的毛筆字。
姥姥總想方設法讓我哭,家里的雞毛撣子都打斷了好幾根。
有一次打得我下不了炕,我卻只會笑著喊疼,最后反倒把姥姥氣哭了。她蹲在炕邊,一邊抹眼淚一邊給我上藥。
我知道姥姥是為我好。她總說我不會哭,心眼就不正。但我就是控制不住要笑,仿佛這是刻在骨子里的東西。就像村口的老槐樹,年年抽新芽,那是它的本能,誰也改變不了。
有時候我會想,也許我真的和別人不一樣。不是因為我是走陰女的女兒,而是因為我天生就帶著某種詛咒。就像村里人說的,我是女身男命,注定與眾不同。
但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還有姥姥,還有黑虎,還有這個雖然古怪但包容我的青嶺村。這里的一草一木都認識我,就連那些不知名的小蟲子都和我很熟。
至于我那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父母,我早就不期待他們了。有時候我會想,也許他們也覺得我太奇怪了,所以才會一直不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