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沒關系！”姥姥瞥了眼太姥，語氣緩和下來，“你姨姥知道你的難處，也知道你和秋山兩情相悅，就差彩禮。這都不是事，姨姥可是一直幫你攢著彩禮錢。”

太姥的表情有些僵硬，但還是點了點頭：“是啊承志，小蓮走了這么多年，你也該成家了。彩禮的事你別發愁，姨姥早就惦記著呢，只要秋山愿意進門，姨姥絕對不會讓她吃虧。至于小七的手術費，姨姥也給你出了！”她的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強忍著什么。

“這怎么行！”二舅急了，放下碗筷站了起來，“我自己能攢錢，等夠了再娶秋山。我也答應給小七治病，怎么能要您的錢！”

“怎么不能要！”姥姥的聲音更大了，“都是一家人，你姨姥不就是為你好嗎！你接手偏方時我就說過，救人要緊，能不收錢就別收。要是靠這個發財，別說秋山，我能給你娶一打媳婦！不就是想給時兒攢點福氣嗎？你指望那點地攢錢？馬上就得去找媒人定親！”

屋子里突然安靜下來，只剩下碗筷碰撞的聲音。我看看姥姥，又看看二舅，最后目光落在太姥身上。太姥的手在圍裙上來回搓著，眼角有淚光閃動。

二舅低著頭，喉結動了動：“媽，姨姥，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是...”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完全消失在了這個沉默的早晨里。

我看著這一幕，突然覺得早飯不香了。大人們的世界真復雜，連吃個早飯都能變成一場戰役。

窗外傳來幾聲鳥叫，打破了屋內的沉默。姥姥嘆了口氣，語氣軟了下來：“承志啊，你就聽媽一次。這事拖得越久，對誰都不好。”

二舅沒有說話，只是機械地扒拉著碗里的飯。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我抬頭望去，只見錢玉蘭跌跌撞撞地跑來。她的頭發凌亂地散在肩上，衣服上沾滿了灰塵，臉上掛著淚痕，像是經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焦姨婆救命啊！”她一把抱住太姥的腿，整個人幾乎要癱軟在地上，“大勇要打死我！”

我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得手一抖，太姥被她撞得往后退了一步，扶著門框穩住身形。她的目光越過錢玉蘭，落在后面追來的周大勇身上。

“大勇！”太姥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嚴厲，“你媳婦再有錯，也不能動手打人啊！你媽的喪事還沒辦完呢！”

周大勇氣喘吁吁地站在臺階下，一只鞋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丟了。他的襯衫皺巴巴的，臉漲得通紅，一手掐著腰，一手指著錢玉蘭，聲音嘶啞得幾乎變了調：“這個毒婦！我今天要是不讓她給我媽陪葬，我就不姓周！”

我從沒見過這么可怕的周大勇叔叔。平日里他總是笑呵呵的，見了我還會摸摸我的頭，可現在他的眼睛里布滿血絲，像是要吃人一樣。

錢玉蘭躲在太姥身后，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焦姨婆，我真的什么都沒做錯啊！”

“沒做錯？”周大勇的聲音陡然拔高，“我媽是怎么死的？煤氣中毒！你這個黑心的東西，我出門一趟，你就把我媽給害死了！”

村里的人聽到動靜，漸漸圍了過來。有人勸周大勇，有人對著錢玉蘭指指點點。

“大勇啊，你冷靜點。”

“是啊，打人是要坐牢的。”

周大勇捶著胸口，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我這幾天做夢，我媽都在哭！估計她到死都不會安心！”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人群中擠了進來。是周羽，他手里還拿著他爸丟掉的那只鞋。

“爸，你別打媽！”周羽的眼睛紅紅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奶奶還在家里呢......”

我看著周羽，心里突然很難受。在學校里，他總是耀武揚威的樣子，沒想到此刻卻像只受傷的小動物，無助地站在那里。

太姥輕輕拍了拍錢玉蘭的肩膀，對周大勇說：“大勇，你先回去辦喪事吧。我們是一個講道理的社會，打人是要坐牢的。”

周大勇惡狠狠地瞪了錢玉蘭一眼：“等我忙完喪事，再跟你算賬！”

他一把奪過周羽手里的鞋，也不穿，就這么光著一只腳轉身離開了。圍觀的村民們竊竊私語著散去，眼神里都帶著對錢玉蘭的不屑和懷疑。

錢玉蘭抹著眼淚，蹲在地上對周羽說：“羽啊，媽先去你姥家住幾天。等你爸氣消了，你來接我，好不好？”

周羽低著頭，腳尖在地上來回蹭著：“媽，奶奶真的是因為你......”

“不是我！”錢玉蘭尖叫起來，聲音里帶著歇斯底里，“你奶奶腦子不太正常！你可不能這么胡思亂想！”

說完，她就往村口跑去，背影看起來那么孤單。周羽站在原地，像根木樁子一樣一動不動，肩膀微微顫抖著。

我看著柜子里剩下的糖葫蘆，突然想起前幾天周羽的叔叔給他買糖吃時，他開心的樣子。

“周羽！”我拿上糖葫蘆追了上去。

太姥在后面喊：“時兒，別去招惹人家......”

我沒理會，跑到周羽面前，把糖葫蘆遞給他：“給你吃。”

周羽愣住了，眼淚還掛在臉上：“為什么？”

我直接掰下一顆塞進他嘴里：“跟你叔叔給你買的糖一樣甜吧？”

“你......你舔過......”

“沒事，我就舔了一下下。”我笑嘻嘻地說，“你看，我們現在算是間接接吻了。”

周羽的眼淚又掉下來了，但這次他笑了：“謝謝......”

我看著他的背影漸漸遠去，心里美滋滋的。這個總是欺負我的家伙，今天終于在我面前露出了軟弱的一面。

太姥走過來，輕輕親了我一口：“時兒長大了，知道安慰人了。”

我得意地說：“他吃了我的糖葫蘆，以后就得聽我的了！我要當頭頭！”

太姥捂著胸口，無奈地搖頭：“你這孩子，一天到晚想什么呢......”

“太姥，我還想吃糖葫蘆......”

“回家！”

我跟在太姥身后，回頭望了望周家的方向。春風依舊吹著，但總覺得今天的風里多了幾分悲傷的味道。

村里人都說，周奶奶是個好人，對兒子兒媳都很好。可是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呢？我想起周羽平時在學校里趾高氣揚的樣子，又想起他今天哭泣的模樣，心里突然有些說不出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