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走出來，臉上帶著欣慰的笑容，額頭上還有未干的汗珠：“剛才我看了，估計今晚還得繼續排液。對了，舅舅的藥箱里應該有鉀片？”

“有的。”陸軒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我剛才檢查過了，還剩半瓶。”

“那就先準備著。”二舅揉了揉發酸的肩膀，“要是尿量超過一千就得補鉀，不然排液太快對心臟不好。這種情況我見得多了，得提前防著點。”

“二舅，程叔去哪了？”我忍不住問道。

二舅笑著搖搖頭，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累壞了，說要在地上歇會兒。走，帶你去后院看看。”他轉向陸軒，“小陸，你先進去照看你舅舅，我收拾完就過來。”

我跟著二舅往后院走，走了幾步回頭看陸軒，發現他還站在原地望著我。月光下，他指了指天空，用口型說道：“別忘了！”

“別忘了什么？”二舅好奇地問，目光在我們之間來回打量。

我神秘一笑：“秘密。”

來到后院，眼前的景象讓我驚呆了。整個院子亂得像是經歷了一場臺風，七零八落的空酒瓶東倒西歪，地上散落著各種雜物，凌亂不堪。只有那個神臺桌還保持著原樣，像是這片混亂中唯一的定點。

更讓我吃驚的是程叔的狀態。他正以一個夸張的大字型躺在地上，雙手攤開，像是要擁抱整個夜空。

“程叔，你怎么躺在地上啊？”我驚訝地問，蹲下身查看他的情況。

“別管我...我受刺激了...”程叔有氣無力地說，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后怕，“你是不知道啊，今晚可把我嚇壞了。”

原來，姥姥今晚為了求藥，喝了不少二鍋頭。酒勁上來后，整個人變得異常亢奮，蹦得老高。程叔被這場景嚇得不輕。現在想起來還心有余悸，說話都帶著哭腔。

“你知道嗎，你姥姥能蹦三層樓那么高！”程叔激動地比劃著，“我差點被帶飛了！我這恐高的人，嚇得魂都要沒了...那感覺，就像是被人提著衣領子懸在半空中，腳底下全是虛的...”

看著程叔夸張的表情和手舞足蹈的動作，我忍不住想笑，但還是強忍著。二舅在一旁安慰他：“好了好了，都過去了。你今晚功勞很大，我一定跟韓總說，給你加工資。”

“加工資？”程叔一骨碌爬起來，“承志，你說真的？”

“當然是真的。”二舅笑著拍拍他的肩，“不過現在得先把院子收拾干凈。這么多酒瓶子，明天讓人看見可不好。”

我幫著收拾了一會兒，二舅讓我先回屋休息。推開房門，屋里突然亮了。二舅媽裹著被子坐在那里，臉上帶著倦意：“時兒，都完事了？”

“嗯，差不多了。”我點點頭，正要上炕。

突然，窗外傳來一聲輕響。我掀開窗簾一看，玻璃上有兩行清水往下流，像是淚痕一般。這個發現讓我心里一緊，難道蘇演還在外面？

我快步走到窗前，仔細打量著外面的黑暗。夜風吹過，帶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啜泣聲。那聲音很輕，卻讓人心揪得慌。

“怎么了？”二舅媽察覺到我的異樣。

我搖搖頭，沒有說話。窗外的夜色深沉，仿佛能吞噬一切。那兩行水痕在玻璃上慢慢消失，就像從未存在過一樣。

窗外的晨光還未完全透進來，我從睡夢中驚醒，渾身冷汗，胸口劇烈起伏。

剛才的夢境太過真實，那個女人扭曲的臉龐還在我眼前揮之不去。她站在草叢中，明明身體一動不動，腦袋卻詭異地轉了一百八十度，烏黑的長發凌亂地垂落，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泛著詭異光芒的眼睛。

“憑啥把我拋在腦后！”她的尖叫聲仿佛還在耳邊回蕩，刺耳的聲音讓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那聲音里充滿了怨毒和不甘，仿佛要將所有人都拖入無盡的深淵。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著急促的呼吸，環顧四周熟悉的房間。老舊的木質家具散發著淡淡的樟腦味，墻角堆著幾個布滿灰塵的紙箱，這些熟悉的景象讓我緊繃的神經稍稍放松。

突然意識到不對勁，小七呢？平常這個時候他應該在炕上睡得正香才對。記得昨晚他還嘟囔著要多睡會兒，怎么今天這么安靜？

抬頭看了眼墻上的掛鐘，我頓時驚得從炕上跳了起來，差點被散落的被子絆倒：“十點了？完了完了，上學要遲到了！”

手忙腳亂地穿好衣服，一邊系著扣子一邊在屋里轉圈找書包。終于在桌子底下找到后，抓起就往外沖。剛出門就撞見了二舅，他倚在門框上，手里端著一杯熱氣騰騰的茶，看著我這副慌張的樣子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時兒，喲，這么點兒太陽就起來了？”二舅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

我一邊整理著亂糟糟的頭發，一邊著急地說：“早什么早，都十點了。”頭發總是不聽話地翹起來，急得我直跺腳。

二舅放下茶杯，伸手幫我理了理領子：“今兒個可以歇歇了，姥姥說你昨晚累得夠嗆，讓小七去給你請假了。”

“真的嗎？”我停下手上的動作，不敢相信地看著二舅。

二舅點點頭：“先回屋洗漱，等會兒去前屋吃飯。你姥姥特意給你熬了紅糖姜水。”

聽到不用上學，我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自從開了陰陽眼后，我對上學這件事格外認真，就是想多學點兒，能讀懂舅姥爺那些深奧的書，二來也是不想讓家里人擔心。

洗漱的時候，我盯著鏡子里的自己。臉色比平時蒼白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昨晚的經歷顯然給我留下了不小的影響。用冷水拍了拍臉，總算讓自己清醒了些。

“二舅。”我拉著二舅的手往前院走，“我剛才做了個可怕的夢，夢到韓叔叔的那個女朋友了。”

二舅的腳步頓了頓，輕聲說：“聽你陸哥哥說，你們昨晚都看到了，鐵定是被嚇得不輕。”

我點點頭，心想也是這個道理。不過說起陸哥哥，我突然有點想見他。昨晚的事情還有很多疑問想問他，而且不知道為什么，只要他在身邊，我就會覺得特別安心。

穿過鋪著青石板的小徑，空氣中飄來一陣飯菜香。穿過前院，鉆進了里屋，韓叔叔正坐在那里，手里捧著一碗粥，卻只是機械地攪動著。我一眼就注意到他的肚子明顯消瘦了不少，原本合身的襯衫現在都變得松垮起來。

“小時兒，睡得好嗎？”韓叔叔抬頭沖我笑了笑。

我下意識地環顧四周，沒看到想見的人影：“韓叔叔，陸哥哥呢？”

“他已經和你程叔一起出門了，馬上就回來。”韓叔叔放下勺子，“他說要去找些東西。”

“哦。”我應了一聲，心里莫名有點失落。在這個時候，我特別希望能見到陸哥哥，跟他說說昨晚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