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搬來的鄰居家鬧了一場不小的動靜，還好有姥姥出面，幫著找了個姓趙的壓了房子。聽太姥說，那家的男主人是個木匠，手藝不錯，就是閨女身子骨不太好。

爐火漸漸旺盛，熱浪撲面而來，我伸手去夠一根木柴，想往火里添。

“時兒，別玩火了。”姥姥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腳步聲由遠及近，“今晚家里要來客人，去換身新衣服。”

我抬起頭，眼睛里閃著狡黠的光，“是二舅和秋山他們嗎？”

姥姥嘆了口氣，拉著我的手往屋里走。她的手掌溫暖而粗糙，帶著歲月留下的痕跡。“是啊，你可得規矩些，別再叫人家兔子了。”

我撇了撇嘴，任由姥姥給我換上粉色的小外套和格子褲。說起秋山，我就想起她家那個總是縮在角落里的兒子，跟只受驚的兔子似的。每次見到人就低著頭，眼神躲閃，仿佛隨時都要逃走。

“時兒，姥姥這會兒在跟你交待呢，聽見沒有？”姥姥一邊系著扣子一邊念叨，“今晚可別亂說話。”

我沒理會姥姥的話，穿著新衣服在屋里轉圈，裙擺隨著動作飛揚。跑到姥爺屋里又唱又跳，“小燕子，穿花衣...”

姥爺坐在藤椅上，笑瞇瞇地看著我，眼角的皺紋堆積成一朵花。姥姥則搖著頭去了廚房，鍋碗瓢盆的碰撞聲不時傳來。

廚房里飄出陣陣香味，姥姥在準備晚飯。我聽見她和太姥在廚房里小聲說話，話題還是關于新鄰居的事。

“那張建民是個木匠，家里條件本來不錯，就是閨女身子骨不好...”太姥的聲音里帶著幾分惋惜。

“行了。”姥姥打斷了太姥的話，“你就愛打聽這些。”

我趴在窗戶上，看見藍姨拉著秋山進了院子。秋山今天穿了件鵝黃色的衣裳，卻低著頭，跟以前在我家大大咧咧的樣子判若兩人。她身后跟著那個兔子，小心翼翼地貼著墻根走，像是害怕驚動了誰。

院子里的老槐樹投下濃重的陰影，暮色四合，天邊最后一抹霞光也漸漸消失。屋里已經點起了燈，暖黃的光線透過窗戶灑在院子里。

飯桌上，我想坐在二舅旁邊，卻被姥姥拉到她身邊坐下。桌上擺滿了菜，有紅燒肉、清炒青菜、還有我最愛吃的糖醋魚。

秋山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的眼圈泛紅，聲音有些哽咽，“我知道后媽后舅媽不好當，但我保證，我會一視同仁，要是對桉時有半點偏心，就讓我天打五雷轟！”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只有筷子碰觸碗盤的聲音。我偷偷看了眼那個兔子，他正低著頭扒飯，好像對周圍的一切都充耳不聞。

就在這時，院子外突然傳來一聲急促的喊聲，“秋山！你家索倫桿子倒了！”

秋山的臉瞬間變得煞白，整個人癱軟在二舅懷里，“那是我爺爺支起來的桿子，倒了要遭禍的...”她的聲音顫抖著，帶著難以掩飾的恐懼。

二舅連忙攙扶著秋山，姥姥和太姥也慌忙起身。院子里頓時亂作一團，只有那個兔子還坐在原地，眼神空洞地望著桌上的飯菜。

我站在人群后方的小斜坡上，看著二舅背著秋山往院子外跑。月光下，他的身影顯得格外慌亂，腳步也不太穩當。

“慢點兒，慢點兒！”姥姥在后面緊跟著，聲音里帶著焦慮。

秋山渾身癱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整個人無力地掛在二舅背上。二舅沒走兩步，她就往后栽倒。姥姥趕緊伸手扶住，生怕她摔下來。

“沒事兒！架子塌了兄弟們再搭！”姥姥一邊扶著秋山，一邊安慰道，聲音里卻掩飾不住的擔憂。

秋山臉色慘白如紙，嘴唇不住地顫抖著，“我爺說過，索倫桿子一倒，就是大禍臨頭的征兆......”她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見。

我遠遠望著這一幕，心里卻莫名地平靜。兔子跟在后面跑過我面前時，還特意回頭看了我一眼。

“寶很快就能找到了！”我沖著兔子笑著揮手，心里有種說不出的篤定。

太姥站在我身邊，眉頭緊鎖地看著遠處，“這可不是好兆頭，我得趕緊回去上柱香。時兒，快進屋。”

我沒動，等太姥回屋后，才邁開步子朝小賣店跑去。夜風吹過臉頰，帶著幾分涼意。路上，不少村民也往那邊趕，七嘴八舌地傳著話。

“快去看啊！秋山家的索倫桿子倒了！”

“聽說黑鳥都成精了！”

“可不是嘛，剛才我還看見它們的眼睛綠油油的，嚇死個人！”

我聽著這些越傳越離譜的話，忍不住笑出聲。等跑到小賣店，發現秋山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聲音凄厲得讓人心里發顫。

“我對不起祖宗啊！這桿子從我爺爺進村就立著，如今毀在我手里了！”她一邊哭一邊捶打著地面。

夜色中，數不清的黑鳥盤旋在小賣店上空，發出凄厲的叫聲。村民們手電筒的光束照射下，那些綠豆大的眼睛閃著詭異的光芒，像是無數顆幽綠的星星。

我站在人群外圍，忽然感覺頭頂一陣風掠過。一只黑鳥落在我頭頂上方的電線桿上，發出“哇哇”的叫聲。我抬頭看它，那雙綠油油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像是要看進我的靈魂深處。

“來找我玩啊？”我輕聲說道，嘴角不自覺地揚起一抹笑意。

就在這時，小賣店門口響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盤旋的黑鳥群突然暴動起來，像是被驚擾的蜂群，發出更加刺耳的叫聲。村民們紛紛捂住頭躲避，場面一時間混亂不堪。

“快跑啊！它們要叨人眼睛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群頓時四散奔逃。

讓我沒想到的是，那群黑鳥竟然集體朝我這邊飛來。為首的正是剛才那只綠眼睛的。它們的翅膀在月光下劃出道道黑影，像是編織成了一張巨網，向我籠罩而來。

我轉身就跑，但哪里跑得過它們？很快就被包圍了。尖利的爪子抓撓著我的后頸，帶來陣陣刺痛。我蹲下身護住頭，“不跟你們玩了！不跟你們玩了！”

黏糊糊的東西不斷落在我身上，我知道那是黑鳥的粑粑，但我不敢放下手臂。惡心的氣味鉆入鼻子，讓我想吐。

“別拉了！衣服臟了姥姥會打我的！”我的聲音帶著哭腔，但心里卻沒有多少害怕。

黑鳥們似乎特別喜歡和我“玩鬧”，它們圍著我轉圈，時不時發出怪叫。我能感覺到，它們并沒有真的想傷害我。

不知過了多久，黑鳥的叫聲漸漸遠去。我小心翼翼地放下手臂，一個人慢悠悠地往家走。初秋的晚風帶著幾分涼意，卷起地上的落葉，發出沙沙的響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