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老槐樹在風中搖曳，枝椏投下斑駁的影子。我裹緊了外套，腳步不自覺地加快。這條路我走過無數次，卻從未覺得如此寂靜。連蟲鳴聲都消失了，仿佛整個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了我面前。那身影就這么突兀地出現，仿佛憑空而生。

我下意識后退幾步，心跳漏了一拍。借著朦朧的月光，我打量著眼前的人。那是個老太太，穿著墨藍色的大棉襖，外面罩著一件已經褪色的黑色斗篷。她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蒼白，一雙灰色的眼睛毫無生氣地盯著我，像兩潭死水。

“餓......”她用沙啞的聲音說道，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又像是直接在我耳邊響起。

這聲音讓我渾身一顫，卻奇怪地并沒有感到害怕。我仔細打量著她的裝扮：腳上穿著一雙黑布白底的繡花鞋，小腿上纏著綁腿，穿著寬大的燈籠褲。這打扮怎么這么眼熟？

老太太向我伸出手，那干枯的手指像冬天的枯枝，在月光下泛著青白色。“餓......”她又重復了一遍，聲音里帶著說不出的凄涼。

我忽然想起來了，脫口而出：“周羽她奶？你醒了？”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周羽她奶已經死了，那現在......

她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繼續伸著手，青白色的指甲幾乎要碰到我的臉。“還錢......”她的聲音變得尖利起來。

“哇，你的手好涼啊！”我被她冰涼的手指碰到，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一股寒意從接觸的地方蔓延開來，“穿這么多衣服怎么還這么冷？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焦桉時！”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打破了夜的寂靜。是周羽。

“我在這兒！”我朝著聲音的方向揮手，“快來看，你奶醒了！”

周羽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氣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彎著腰大口喘氣：“你怎么在這兒？太姥到處找你呢！”

“我在跟你奶說話啊，”我指著身邊，“你看......”

話還沒說完，我愣住了。剛才還在的老太太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一陣冷風吹過。

“別開這種玩笑，”周羽皺起眉頭，聲音里帶著不悅，“我奶的事我不想聽。”

“真的！她就在......”我轉身想要解釋，話卻卡在了喉嚨里。

老太太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后，但她的樣子完全變了。原本青紫色的臉變得煞白，尖尖的下巴向前突出，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變成了血紅色，還有暗紅色的液體從眼角流下來。

“周羽你看！她在流血！”我的聲音因為恐懼而發抖。

周羽終于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奶......奶......”他結結巴巴地說不出完整的話。

下一秒，他轉身就跑，速度快得像被鬼追一樣，留下的腳步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

我有些不解，明明是他奶奶，為什么要這么害怕？雖然樣子是有點嚇人，但畢竟是至親。

夜色更深了，連月亮都躲進了云層后面。四周安靜得連平常此時常有的狗叫聲都沒有，只有風吹過樹葉的沙沙聲。我默默往家走，心里還在想著周羽她奶的事。

路過一片竹林時，竹葉的沙沙聲突然變得刺耳起來。我加快腳步，卻忽然看見前面有個小孩，他腰上系著一根繩子，一路上跌跌撞撞的步伐，像是喝醉了酒。

“你知道青河怎么走嗎？”他停下來問我，聲音又輕又冷，像是冬天的寒風。

“往前走，過了秋山雜貨鋪的大路就是。”我下意識回答，卻覺得這孩子怎么這么面生？我們村就這么大，村里的孩子我都認識。

他點點頭，繼續往前走。月光從云層中透出來，我注意到他腰上的繩子在不斷變長，一直拖到地上，在地面上留下一道濕漉漉的痕跡。

“喂，你的繩子掉了！”

他充耳不聞，繼續往前走。我鬼使神差地彎腰去撿那根繩子，手指剛一碰到，就感覺又涼又黏，像是摸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東西。

“等等！你的繩子......”

我追著他跑，完全沒注意周圍的環境已經變了。地上的落葉越來越厚，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氣味。

“時兒！”

一聲尖叫把我拉回現實，是太姥的聲音。

“你往哪跑？再往前就是狼牙崖了！”太姥緊緊抓著我的胳膊，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我這才發現自己差點跑到懸崖邊。抬頭一看，剛才那個小孩早已不見蹤影。低頭看自己的手，還殘留著那種惡心的觸感。

“嘔！”我忍不住彎腰吐了出來。

太姥一邊給我拍背，一邊數落：“都說了晚上不要一個人出門，你怎么就不聽？這狼牙崖可是出過事的地方，二十年前就有個孩子......”

“別說了！”我打斷她的話，那種惡心的感覺又涌了上來。

太姥嘆了口氣，拉著我往回走：“走吧，回家。今晚月亮不好，不是出門的時候。”

我跟在太姥身后，低頭看了看自己，整個人狼狽不堪。頭發上沾滿了花花綠綠的鳥糞，粘成一團團的，像是被人潑了一身泔水。身上那件最喜歡的粉色外套更是慘不堪，到處都是被黑鳥抓出的窟窿，線頭亂飛。衣服上還沾著不知名的污漬，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太姥......”剛剛進家門，一股惡心感又涌上來，胃里翻江倒海。喉嚨深處泛起一陣酸意，我趕緊捂住嘴，生怕吐在地上。

“快去洗手！”太姥連忙端來一盆清水，她的動作急切而慌亂，水都灑了一地。

我使勁搓著手上的污漬，那股惡臭味讓我忍不住又想吐。手背上全是被黑鳥抓出的血痕，火辣辣的疼。指甲縫里都是黑乎乎的東西，怎么搓都搓不干凈。

“到底怎么回事？”太姥的聲音又急又氣，她緊緊盯著我，眼中滿是焦慮。

我縮了縮脖子，小聲說：“就是放鞭炮的時候，黑鳥全沖我這邊來了......”說到這里，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回想起那些恐怖的場景。

“就這些？”太姥瞇起眼睛，她那雙布滿皺紋的手緊緊攥著我的衣角。

“還...還看見周羽她奶了。”我咽了咽口水，喉嚨干澀得厲害，“還有個小孩掉了繩子，我去撿......”

“胡說八道！”太姥突然提高了聲音，嚇得我一個激靈，“周羽她奶早就不在了，你這是撞邪了知道嗎！”

我渾身一個激靈，這才反應過來剛才遇到的都不是人。那些模糊的記憶片段突然變得清晰起來：周羽她奶那張慘白的臉，那個小孩詭異的笑容，還有那些不斷靠近的黑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