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終于抵達了海城站。

站臺上人聲鼎沸，此起彼伏的腳步聲混雜著各種方言，讓這個陌生的城市顯得格外喧囂。我小心翼翼地扶著姥姥下了火車，她的身子有些搖晃，臉色蒼白得嚇人。

“慢點，姥姥，這里地面不太平。”我一邊攙扶著她，一邊提醒道。姥姥虛弱地點點頭，手緊緊抓著我的胳膊。

二舅媽秋山緊隨其后，雙手死死抱著那個裝有錢財的行李包。一路上她都不敢合眼，生怕出什么差錯。這筆錢可是我們全家的希望，是要給姥姥看病用的。

站在寬闊的站臺上，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城市的氣息。遠處的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霓虹燈在夜空中勾勒出絢麗的圖案，五顏六色的廣告牌閃爍不停。這就是繁華嗎？以前只在書本上讀到過的詞語，此刻變得如此真實。

“時兒，找找你媽具體在啥地方？”秋山踮著腳張望，眼神里帶著焦急。她不停地環顧四周，希望能在人群中找到媽媽的身影。

我也仔細搜尋著，可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始終找不到那張熟悉的面孔。寒風吹過，姥姥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她的臉色更加蒼白了。

“這里真吵鬧...”姥姥虛弱地說，“我胃又開始疼了。”她的聲音很輕，幾乎被周圍的喧囂淹沒。

“媽，您別著急。”秋山連忙安慰道，“承志給了地址，我們打車過去就是。”她從包里掏出那張寫著地址的紙條，又確認了一遍。

這時，一個穿著深色夾克的中年男人湊了過來：“打車是吧？去哪兒？我帶你們。”他的眼神在我們身上來回打量，尤其是秋山懷里的包。

秋山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步，把行李包抱得更緊了：“不用了，有人來接。”她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戒備。

那男人露出一個自認為和善的笑容：“大妹子，我可是正規的出租車司機，打表的。這么晚了，你們幾個還帶著老人，遇到黑車可就麻煩了。”

就在這時，姥姥突然蹲了下去：“我...我得歇會兒...”她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臉色慘白如紙。

看著姥姥痛苦的樣子，秋山終于松了口：“那...那去這個地址要多少錢？”她小心翼翼地把地址遞給司機。

司機接過地址看了眼：“浦灣區啊，不遠。咱打表，起步價八塊，跑一趟得七八塊錢呢。”

我們跟著司機走向停車場，夜風吹得人直打哆嗦。上了車后，我和姥姥坐在后排，秋山抱著包坐在副駕駛。車子在夜色中穿行，兩旁的霓虹燈不斷閃過，像是一道道五彩斑斕的光影。

我靠在后座上，目光透過玻璃望向外面。城市的霓虹燈光不斷在視野中掠過，卻驅散不了心中那種莫名的壓抑。姥姥靠在我身邊，她的臉色比往常更加蒼白，時不時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

“這咳嗽越來越重了。”我暗自擔憂，不由得握緊了姥姥微涼的手。

“師傅，你這是要繞遠路嗎？”二舅媽李秋山坐在副駕駛，語氣中帶著明顯的不悅。她轉頭看向司機，“我們剛才是不是已經經過這個路口了？”

司機嘿嘿笑了兩聲，臉上帶著幾分油滑，“大姐，你這就不懂了吧？我這是抄近道，你們外地人不知道，這條路能省不少時間。”

我皺了皺眉，雖然年紀小，但也知道這司機在糊弄人。那個獨特的花瓣形狀路燈，我們已經經過好幾次了。每次看到它，心里就涌起一陣煩躁。

車廂里的氣氛逐漸變得凝重。李秋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而司機卻像沒察覺似的，繼續開著他的“近道”。

突然，一道黑影閃過車前。

“我操！”司機驚叫一聲，本能地猛打方向盤。

刺目的血花在擋風玻璃上綻開，鮮艷的紅色在夜色中格外醒目。車子失控地撞上路邊的臺階，輪胎與地面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這才勉強停了下來。

“媽，您沒事吧？”李秋山立刻回頭，關切地問道。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顫抖。

“沒事...沒事...”姥姥虛弱地應著，臉色比剛才更加蒼白。

我死死盯著前方，剛才那一瞬間，我看得很清楚。那是個男人的身影，但詭異的是，他沒有頭。這個念頭讓我后背發涼，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爬上來。

司機癱在方向盤上，聲音發抖，“完了完了，撞死人了...”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你有病吧！哪有人啊！”李秋山怒道，“你故意繞路也就算了，現在還在這裝神弄鬼？”

我看著雨刮器來回擺動，卻沒有一絲血跡。明明剛才那么大的血花，怎么會一點痕跡都沒有？這不合常理。

正當我疑惑時，姥姥突然開口了，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做人就要問心無愧，午夜三更不帶怕。”她的目光直視著司機，“你想想，你是不是做了什么虧心事...”

司機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下車，你們趕緊下車！”他顫抖的手伸向計價器，卻發現屏幕突然黑了下去。

我又看到那個無頭男人了，他就站在李秋山身后，脖子上的血管還在往外涌著血。我不由自主地抓緊了姥姥的衣袖，心跳快得像要跳出胸腔。

“鬼啊！”司機尖叫一聲，也顧不上我們了，發動車子奪路而逃。輪胎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長長的痕跡。

李秋山還拿著準備付的錢，一臉莫名其妙，“這人有病吧...”她看著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出租車，搖了搖頭。

夜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我們站在路邊等待下一輛車，路燈的光暈在地上投下模糊的影子。

終于來到小區門口，卻又遇到了新的麻煩。一個穿著制服的保安攔住了我們。

“沒有門卡不能進！”他上下打量著我們，眼神中帶著明顯的輕蔑。看到姥姥樸素的衣著和我們略顯疲憊的樣子，他的態度更加惡劣了。

我心里一陣不舒服。這就是城里人嗎？狗眼看人低。想到姥姥身體不好，還要在這里受氣，我的拳頭不由得攥緊了。

正當我們僵持不下時，一輛黑色轎車緩緩開了過來。車門打開，一個戴著無框眼鏡的男人走了下來。他穿著一身得體的西裝，舉手投足間透著一股城市精英的氣質。

“媽？”他驚訝地看著姥姥，臉上的表情有些復雜。

我愣住了。這就是我的父親嗎？九年不見，他對我來說，就像個陌生人。那張臉既熟悉又陌生，讓我心里涌起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保安看到他，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哦，原來是您的家人啊，周醫生。”

進了屋子，我被安排在一個粉色的房間。房間很漂亮，但處處透著一種刻意的生疏感。聽說這是專門給我準備的，但我寧愿和小七睡在熱炕頭上。至少那里有家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