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玉蘭長出一口氣,小心翼翼地挪到棺材邊。她的手指緊緊抓著棺材邊緣,指節發白:“媽啊,您是不是還惦記著兒子沒回來?別擔心,他馬上就到家了,您安心走吧...”
姥姥轉身去拿棺材蓋。就在這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棺材蓋剛一動,周羽他奶的眼睛突然“啪”地睜開了!
“啊!”錢玉蘭尖叫一聲,踉蹌著后退,重重地撞在墻上。她的臉色比死人還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我忍不住笑出聲:“哈哈,看來是真不困??!”
姥姥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她轉過身來,眼神銳利得像把刀:“你到底想干什么?跟我較什么勁?我欠你的不成?”
她啐了一口唾沫在手心,又重重地按在周羽他奶眼睛上。這一次,她的動作明顯粗暴了許多:“我可不是非要管你家的事,別給我找麻煩!趕緊走人!”
我雖然還想笑,但看到姥姥這架勢,立刻就慫了。這表情跟她要揍我時一模一樣,我趕緊把笑憋了回去。這次周羽他奶的眼睛總算老實地閉上了,姥姥迅速合上棺材蓋,動作利落得不給任何意外可乘之機。
“時兒,跟姥回家?!崩牙训恼Z氣突然溫和下來,這反常的轉變讓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錢玉蘭急了:“大姨,您這是要走?那后面的事...”
“讓王瞎子他們幫你辦,我不管了?!崩牙训穆曇衾涞孟癖?
“大姨,您這是為什么?。课矣譀]少給錢...”錢玉蘭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姥姥終于轉過身來,目光如炬:“玉蘭啊,你自己心里清楚!這事兒我就不多說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夕陽的余暉染紅了半邊天,在地上拉出長長的影子。姥姥拔掉門口的小旗子,拉著我大步離開。我跟在她身后,心里直犯嘀咕。這是什么情況?為什么姥姥突然這么生氣?
路上碰到了太姥,她看到姥姥陰沉的臉色,也嚇了一跳。姥姥只丟下一句“作孽”就自顧自地走了,留下我和太姥面面相覷。
我把經過學話給太姥聽,大哥正好追了上來:“我記得奶奶曾經提起過,煤煙中毒有時還是能搶救回來的...”
太姥的臉色也變了,長嘆一口氣:“難怪你奶這么生氣,真是作孽啊。走吧,回家去?!?
大哥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輕“哦”了一聲,眼神閃爍著不安。
大哥對這些事向來敬而遠之,我能感覺到他是真的害怕。每次提起這些,他的肩膀就會微微顫抖,聲音也變得格外輕。他總是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好像在提防什么看不見的東西。
我倒是無所謂,要說害怕,我還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覺。聽這些事對我來說就跟看熱鬧似的,有人說就聽聽,不說拉倒。王瞎子說我天生陽氣重,連鬼都怕我,也許正是這個原因。
回去的路上,太姥的心情似乎也不太好。她走在前面,腳步沉重,時不時嘆口氣。大概是被姥姥的情緒影響了,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凝重起來。
我和大哥殿后,見太姥沒搭理我們,大哥忽然拉住我的手,他的手心有些發涼。
“時兒,大哥告訴你,以后不能說謊。”他壓低聲音說,眼神中帶著少有的嚴肅。
夜空中有幾只烏鴉在盤旋,它們的叫聲刺耳難聽,像極了老太太扯著嗓子在嚎叫。月光下,它們的翅膀在空中劃出詭異的弧線。
“我沒說謊啊?!蔽艺V劬聪虼蟾?,臉上帶著天真的笑容。路燈的光線在我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
頭頂的烏鴉叫得更響了,有幾只飛得特別低,黑色的羽毛在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我興奮地指著它們:“黑鳥!大哥你看!”
“時兒!你要上學了,得做個好孩子,要是讓奶奶知道,準保心疼得不得了......”大哥的聲音里帶著焦急和無奈。
我根本沒在聽,蹦蹦跳跳地想去抓那些烏鴉:“來玩兒??!”腳下的影子隨著我的動作在地上跳動。
“時兒!”大哥突然抓起路邊的石頭朝烏鴉扔去,“滾開!”他的動作很大,聲音里帶著一絲恐懼。
石頭劃過夜空,驚得烏鴉四散而飛。它們發出刺耳的叫聲,像是在抗議。等烏鴉都飛走了,大哥才長出一口氣,額頭上已經冒出細密的汗珠。
“這玩意兒真夠倒霉的,容易撞鬼,你不怕嗎?”他擦了擦額頭的汗,聲音還有些發抖。
“我還想和它們一起耍呢?!蔽移财沧欤瑢Υ蟾绲姆磻械讲唤猓肮硎鞘裁窗??”
“鬼......”大哥打了個寒戰,回頭看了眼周羽家的方向。遠處的房子在夜色中顯得格外陰森。“奶奶警告過,晚上可不許提這詞。反正就是很可怕的東西。你在周羽家推人棺材蓋子,容易撞邪生病的!”
我還是不明白,這個讓人談之色變的字眼對我來說太陌生了。我想起王瞎子說過,我陽氣太重,鬼見了都繞道走。說實話,我倒真想見識見識。
“兔子他媽不是經常喂黑鳥嗎?兔子也沒事啊?!蔽依^續追問,絲毫不在意大哥臉上的擔憂。
大哥解釋道:“那不一樣,秋山是少數民族,他們那邊烏鴉是吉祥的。但我們這不行,我媽說黑鳥叫是有事要來,見了就得打跑,不然會倒霉!”
我剛要說話,太姥的聲音從前面傳來,催促我們趕緊回家。
進了院子,昏黃的燈光下,太姥問我大哥去哪了。院子里的影子東倒西歪,像是在跳舞。
“他說畫畫的東西落在周羽家了?!蔽译S口答道,眼睛卻盯著院子角落的一直耗子
“時兒!吃飯了!”姥姥的聲音從廚房傳來,裹挾著飯菜的香氣。
我還沒來得及回應,身后突然一陣天旋地轉。二舅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我身后,一把將我抱起來,在空中轉了個圈。
“二舅!”我被轉得頭暈目眩,卻忍不住咯咯笑起來。他的手掌溫暖而有力,讓我感到無比安心。
“承志,別鬧孩子!”姥姥探出頭來,眉頭微蹙,“飯菜都要涼了!”她的圍裙上還沾著油星,顯然剛剛還在忙活。
二舅這才把我放下來,我搖搖晃晃地站穩,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又飄向了墻頭。那只耗子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幾片枯黃的樹葉在風中打著旋。
“二舅,你看見那只耗子了嗎?”我仰起頭,眼睛里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二舅溫柔地揉了揉我的頭發,“哪有什么耗子?是不是又在做夢了?”他的聲音里帶著寵溺,卻讓我有些失落。
姥姥端著冒著熱氣的飯碗走過來,“少說這些有的沒的,快吃飯。”她的語氣雖然嚴厲,眼神卻是柔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