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哼一聲,得意地抱起雙臂:“就你那水平,能贏來那么多玻璃球?做夢!我早就看到你趁著二舅媽午睡的時候,偷偷摸進店里了。”
正說著,二舅和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從后院走了出來。那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卻因為天氣炎熱,額頭上沁出了細密的汗珠。我認出來了,他前兩天來找過二舅,叫程暉。
“承志啊,”程暉一臉焦急,不停地用手帕擦著額頭的汗水,“我們老板這病,真的只能靠你了。你也知道,我們找遍了省城的大醫院,都沒有好轉。”
二舅搖頭嘆氣,眉頭緊鎖:“程暉,你就是個肝硬化晚期的酒鬼,可你老板是遺傳性的,帶病毒的,這性質完全不同啊。我這偏方雖然對你有效,但未必適合你們老板。”
“我知道不一樣,可是...”程暉還想說什么,突然那輛黑色轎車的車窗降下來,打斷了他的話。
“程叔,我舅舅又開始咳血了!”一個年輕的聲音傳來,帶著掩飾不住的慌亂。
我這才看清車里的情況。寬敞的后座上,一個肚子高高隆起的中年男人正半躺著,嘴角掛著暗紅色的血絲。那個之前對黑虎冷眼相向的少年坐在旁邊,手忙腳亂地用紙巾給中年人擦著嘴。他臉上的倨傲完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擔憂。
二舅立刻鉆進車里,熟練地掀開病人的襯衫查看。那圓滾滾的肚子油光發亮,像個快要成熟的西瓜。二舅用手指在肚子上來回敲打,發出沉悶的響聲,眉頭越皺越緊。
“先吃點云南白藥止血。”二舅說著,從隨身的醫藥包里取出藥片。
我站在車門外,看著那個病得不輕的中年人。雖然臉色蠟黃,但他始終帶著溫和的笑容,跟他那個臭臉侄子簡直是兩個極端。就連說話的語氣都輕柔得像是怕驚擾了誰:“麻煩承志大夫了。”
這時我才恍然大悟,原來那個趾高氣揚的少年,是為了給舅舅看病才來的。
我偷偷瞄了一眼那個少年,發現他正全神貫注地照顧著他的舅舅,完全沒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的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秀,只是眉間的褶皺透露出他的焦慮。
“小姑娘,”突然,那個病重的中年人轉過頭來對我說,“剛才是不是嚇到你家狗了?阿軒這孩子從小就怕狗,見到狗就緊張。”他說著還想坐起來,卻被少年——現在我知道他叫阿軒了——按住了肩膀。
“舅舅,你別動。”阿軒的聲音里帶著責備,但更多的是關切。
我搖搖頭,心里那點不痛快早就煙消云散了:“沒事的,黑虎也是太熱情了。”說著,我朝黑虎招了招手,示意它到屋后的樹蔭下去歇著。
二舅給病人把了脈,又仔細詢問了一番癥狀。他的表情越來越凝重,時不時還要翻看隨身帶的醫書。我知道,這是遇到了棘手的病癥。
程暉在一旁急得直搓手:“承志啊,你可一定要幫幫忙。實在不行,我們出多少錢都行。”
“小程,不必多說。”韓秋志抬手制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臉上掛著一抹釋然的笑意,“我知道大夫的意思,這病怕是看不了。”
“可是韓總,當年我可比您還能吃呢!”程暉急切地說道,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都是承志大夫救了我一命啊!您別放棄希望......”
我二舅皺著眉頭,目光在韓秋志身上停留片刻。韓秋志面色蠟黃,腹部高高隆起,整個人看起來虛弱不堪。
“韓總,實不相瞞,您這病情確實比程暉當年要嚴重得多。”二舅緩緩開口,語氣中帶著幾分謹慎,“雖說我家確實有些偏方,也治好過類似的病人,但您畢竟換過肝,情況特殊。要不這樣,我們先試一副藥看看?”
韓秋志眼中閃過一絲希望的光芒,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能得到焦大夫的援手,已是我的福分。”他聲音雖然虛弱,卻透著一股堅定,“兩年前我就該死了,能活到現在已是撿來的命。若能治好,自當感激不盡;治不好,也是命該如此。”
“韓總說的哪里話,咱們先歇歇腳吧。”二舅扶著他往院子里走,臉上帶著幾分凝重。
“時兒,看著點黑虎,別讓它亂叫。”二舅朝我喊道。
我應了一聲,快步跑到院子里。黑虎見到生人倒是出奇的乖順,大概是吃了人家的東西,知道收斂。
二舅和程暉一左一右攙扶著韓秋志進院子,那個跟在后面的少年路過我身邊時,他冷冷地瞥了我一眼,眼神中帶著幾分輕蔑。這讓我心里頓時來氣。
“看什么看!”我梗著脖子瞪了回去,心跳不自覺地加快。
“時兒,不得無禮。”二舅皺眉訓斥道。
“是我外甥不對在先。”韓秋志虛弱地擺手,語氣中帶著幾分歉意。
少年聽到我的呵斥,緩緩轉過頭來。他的眼神深邃得嚇人,在烈日下竟讓我感到一絲寒意。那雙眼睛仿佛能看透人心,讓我不自覺地打了個寒顫。
我硬著頭皮跟他對視。除了舅姥爺,我誰都不怕!可心里卻莫名地發虛。
“四姐,他的眼神好可怕。”小七拉了拉我的衣角,聲音里帶著幾分害怕。
“怕什么!太姥說過,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我嘴上逞強,心里卻暗暗慶幸小七及時把我拉開。
就在這時,一個可怕的畫面突然闖入我的腦海。我看見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從門框上方直直劈下,正中韓秋志的頭頂!那畫面如此真實,仿佛就發生在眼前。
“啊!”我驚叫出聲,渾身冷汗直冒。
“時兒,怎么了?”二舅回頭問道,眼中帶著關切。
我死死捂住嘴,看著少年投來的不悅眼神,連連搖頭:“沒、沒事。”
門框上怎么會有菜刀?這說明韓秋志命不久矣......這個念頭讓我心里發慌。
正在這時,姥姥從外面進來了。她穿著一身素凈的衣裳,臉上帶著幾分疑惑。
“時兒,誰來了?停在外面的,是誰家的車?”姥姥問道。
“姥姥!”我撲過去抓住她的手,聲音因為害怕而發抖,“我看見有菜刀劈在那個男人頭上,他會死的,二舅救不了他......”
“說什么呢?”姥姥皺眉,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你不是帶黑虎出去了嗎?”
“是有人來找我爸看病。”小七解釋道,“開著高檔轎車,是個大老板,肚子很大。我爸讓他在我們睡覺那屋休息。”
院子里的空氣似乎凝固了,連蟬鳴聲都顯得格外刺耳。
“時兒,你說的菜刀是怎么回事?”姥姥蹲下身子,認真地問我。
我渾身發抖,“就像當年看見太姥的頭掉下來一樣,他遲早會沒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