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著，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焦桉時！”

回頭一看是周羽追了上來，他今天穿著件新衣服，看起來格外精神。

“今天就你自己啊？二壯他們呢？”我有些奇怪，平時周羽身邊總跟著一群人，像個小頭領(lǐng)似的。

說實話，我想當(dāng)頭頭，就是羨慕他那威風(fēng)的樣子。每次他帶著人從我面前經(jīng)過，我都會偷偷看著他們嬉鬧的背影。

周羽低著頭，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半天才開口：“他們...知道我媽的事情后，就不跟我玩了。”

自從錢玉蘭被警車帶走，我就再沒見過她。那天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警笛聲劃破寧靜的村子，幾個穿制服的人把她帶走了。周羽站在路邊，眼睛紅紅的，卻一滴眼淚都沒掉。

“你媽怎么了？什么時候回來啊？”

周羽搖搖頭，咬著嘴唇說：“她在縣里認識了壞人，被抓了。”他抬起頭，眼里帶著期待和害怕，“焦桉時，你會不會也瞧不起我？”

“不會啊，你給我的糖那么甜，我怎么會瞧不起你。”我說得很認真。記得上次他給我的水果糖，酸甜可口，我含了好久才舍得吃掉。

“焦桉時，”周羽突然正色看著我，“過段時間我要去我爸那里上學(xué)了，你會想我嗎？”

“會啊。”我下意識點頭，其實沒太明白這話的分量。

“那你以后來城里要找我，我放假了也會來看你，好不好？”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好啊。”我傻乎乎地笑著，心里卻在想他說的城里是什么樣子。

“那...最近什么讓你最想要？我走之前給你準(zhǔn)備一份驚喜。”周羽的眼睛亮晶晶的。

“糖葫蘆和冰棍！”我想都沒想就說。這可是我的心頭好，每次看到賣冰棍的大爺，都恨不得把口袋里的錢全掏出來。

“沒別的了？”

“沒有，就喜歡這兩個。”我搖搖頭，在我的世界里，這就是最好的東西了。

“那天氣熱了，給你買碗裝的冰棍吧。”

“好啊，要用勺子吃的那種！”想到那涼絲絲的感覺，我就忍不住咽口水。

“一言為定！”周羽笑著往前跑了幾步，回頭指著天空說，“焦桉時，看見這個我就會想起你，我一定會回來看你的！”

我懵懵地抬頭看天，只見夕陽西下，幾只黑鳥叫著飛過。天邊染上了一層金色，云彩像被揉碎的棉花，漂浮在空中。

“他也認識小翎嗎？”我嘀咕著走進院子，想起那只總在我窗外叫的鳥兒。

太姥還在炕上折元寶，她的動作很慢，但每一下都很認真。見我進來，她笑著問：“時兒回來啦，小七兒呢？”

我看了眼太姥的手背，上面密密麻麻的針眼讓我心疼：“太姥，你感冒好了嗎？今天怎么不打針了？”

“天天打藥哪行啊，太姥沒事。”她輕輕拍了拍身邊的位置，“小七兒去哪了？”

見太姥精神好了些，我也高興起來：“小七在學(xué)校排練節(jié)目呢，他們班要大合唱。”

“那你怎么不參加？”太姥一邊折紙一邊問。

我嘿嘿一笑：“我語文書丟了，老師不讓我參加。”

至于書是怎么沒的，這個秘密我可得爛在肚子里。想到那堆灰燼，我心虛地低下頭，假裝對太姥手里的元寶特別感興趣。

又過了些日子，老人家的身體總算轉(zhuǎn)危為安，這日子才算真的舒坦起來。想到這里，我忍不住翹起嘴角，伸了個懶腰。不過，姥姥最近的表現(xiàn)卻讓我有些困惑。除了那天聽我唱歌時笑得開懷，這幾天她又開始悶悶不樂，時常望著太姥發(fā)呆。

我翻了個身，把臉埋進枕頭里。現(xiàn)在最要緊的是完成舅老爺交代的任務(wù)，可那王爺爺家的房子，要怎么才能燒掉呢？我偷偷攢了些紙，但總覺得不夠。這幾天我沒少去王爺爺家周圍轉(zhuǎn)悠，可每次想到要放火，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燒房子這種大事，可不是鬧著玩的。”我小聲嘀咕著，手指無意識地在炕席上畫著圈。

“時兒，起來了沒？”姥姥的聲音從外面?zhèn)鱽恚驍嗔宋业乃季w。

我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就聽見姥姥說要帶小七去縣里給太姥買槽子糕。陽光已經(jīng)爬到了炕沿，熱氣騰騰的，讓人只想躺著。

“不去，太熱。”我縮在炕上，連動都不想動。夏天的太陽毒辣辣的，光是想想就覺得難受。

姥姥整理著衣服，臉上帶著一絲焦慮。臨走前，她特意走到太姥床前，語氣里帶著不尋常的鄭重：“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太姥最近又開始蔫蔫的，不過不像上次那樣嚴重，就是有點中暑的樣子。她靠在床頭，臉色有些發(fā)白，但精神還算不錯。

“你說啥呢，”太姥笑著擺擺手，“這道菜我盼望好久了，要吃老周家的，你快去吧，我守在家里照看孩子。”

姥姥走后，屋里一下子安靜下來。我趴在窗邊看著外面，陽光曬得地面都在冒煙，熱浪一陣陣往屋里鉆。院子里的老槐樹葉子都蔫了，連蟬鳴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時兒，過來。”太姥輕聲喚我，聲音比平時更加柔和。

我爬到炕上，靠在太姥身邊。她的手輕輕撫摸著我的臉，眼里滿是慈愛。我能感覺到她的手有些涼，不像往常那樣溫暖。

“寶啊，我這個老人家終于可以安享晚年了，”她說著，眼里泛起淚光，聲音微微發(fā)顫，“你要聽話，一定要聽話......”

我不明白太姥為什么突然說這些，只覺得她今天怪怪的。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我才發(fā)現(xiàn)她的皺紋比以前更深了，眼角的淚痕在光線下閃著微光。

太姥從枕頭底下摸出錢來給我：“去買冰棍吃吧，買最好的。”她的動作很慢，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我歡天喜地地跑出去，頂著大太陽去了馬爺爺家的小店。路上，蟬鳴聲此起彼伏，熱浪撲面而來，但想到馬上就能吃到冰涼的雪糕，這點暑氣也就不算什么了。

五塊錢能買五盒雪糕，我抱著滿滿的收獲往回跑。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但我顧不上擦，生怕雪糕化掉。

推開家門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揪了一下。屋里異常安靜，連風(fēng)吹動窗簾的聲音都顯得刺耳。太姥還保持著我離開時的姿勢，只是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太姥，你咽啊......”我小心翼翼地把雪糕送到她嘴邊，聲音里帶著幾分不安。可是太姥沒有任何反應(yīng)，她的臉上帶著一絲微笑，仿佛只是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