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承認！”王瞎子氣得直跺腳，拐杖在地上敲得咚咚響。

我從兜里掏出一張冥紙，遞給他：“給您買糖吃。”

王瞎子摸到冥紙，差點跳起來：“你...你這是咒我啊！”他的臉漲得通紅，胡子都氣得翹起來了。

我咯咯直笑：“這可是好東西，我姥說在陰間能換好多錢呢！”

“鳳仙啊！”王瞎子邊走邊喊，“你家這丫頭就是個小魔頭！”

太姥拉著我往家走，我還在回頭看著周家的熱鬧。路過賣紙錢的攤子時，我看見一堆五顏六色的紙人，有的穿著華麗的衣服，有的騎著馬，還有的拿著扇子。

我知道姥姥有個大哥，據說本事很大，但我從沒見過。每次我犯錯，姥姥就讓我去青娘娘面前跪著。那尊青娘娘的神像總是笑瞇瞇的，看起來特別慈祥。

青娘娘的神像放在正堂的神龕上，兩邊點著長明燈。每天早晚，姥姥都要給她上香。太姥說她是地仙的大護法，要有善心才能得到她的庇佑。

我不太懂這些，只覺得青娘娘的笑容很親切，就像我一樣愛笑。有時候我偷偷跑到正堂，就坐在神像前看著她笑。姥姥說我這是不敬，可我覺得青娘娘不會生氣，因為她總是笑瞇瞇的。

回家的路上，我看到村口的老槐樹下聚著一群人。他們正在議論周家的事，說周家奶奶走得不安生，怕是有什么冤情。我聽得入神，被太姥一把拉走了。

“小孩子家家的，少打聽這些。”太姥板著臉說。

我撇撇嘴，心想大人們總是這樣，什么有意思的事都不讓我知道。不過沒關系，我自有辦法打聽。等晚上姥姥回來，我就躲在門后偷聽她和太姥說話。

村里的事，就沒有能瞞得過我的。

午后，我坐在院子里的石階上，手里捏著一張從廟里偷來的黃紙，正琢磨著怎么把它點著玩。陽光透過院子里的老槐樹灑下斑駁的影子，我伸手在光影間比劃著，想象著火光竄起的樣子。

“時兒！你又在干啥？”太姥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

我渾身一激靈，手忙腳亂地想把黃紙往褲兜里塞。可惜太姥的動作比我快多了，她三兩下就把我身上藏著的黃紙都搜了出來。她的臉上寫滿了無奈，眉頭緊鎖著，目光里透著擔憂和責備。

“這些東西哪來的？”太姥把黃紙捏成一團，語氣里帶著幾分嚴厲。

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撿的唄，可好玩了，一點就著。”說著，我還伸手想去搶。

太姥輕輕拍開我的手，嘆了口氣：“你這孩子，咋就這么不讓人省心呢？”她在我身邊坐下，目光變得深遠，“你知道嗎？這些黃紙可不是用來玩的。”

我撇撇嘴，知道太姥又要開始念叨了。果然，她絮絮叨叨地說起了太姥爺的事：“你太姥爺當年可是念過洋學堂的，不但會看外國字，還精通奇門遁甲。他說這些黃紙都是有講究的，用錯了是會惹禍的。”

“太姥，啥是奇門龜甲啊？”我歪著頭問，目光好奇地盯著她手里的黃紙團。

“是遁甲！”太姥糾正道，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笑意。

“哦，燉甲...”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眼睛轉了轉，“可是姥姥從來沒燉過這個啊。”

院子里的蟬鳴聲更響了，夾雜著遠處傳來的狗叫聲。太姥無奈地搖搖頭：“那兩個瞎子說的對，你這孩子確實讓人頭疼...”

我正想溜走，太姥卻突然換了個語氣：“時兒，今天別出去了，在家聽太姥給你講故事好不好？太姥給你弄根冰棒。”

一聽到冰棍，我立馬來了精神，眼睛亮晶晶的：“好啊好啊！”

太姥起身進屋，很快拿出一根冰棍和一本泛黃的小人書。書頁已經有些破損，邊角都卷起來了，但插圖依然清晰。她重新坐在我身邊，輕輕翻開書頁。

“這是你太姥爺留下的書，”她的聲音溫柔下來，“里面的故事都是真的。”

我一邊舔著冰棍，一邊聽她講述那些驚心動魄的故事。故事里有打仗的，有捉鬼的，還有會法術的道士。陽光漸漸西斜，槐樹的影子在地上拉得更長了。

“...張娃子拿起勺子，狠狠地刺向了敵人...”太姥正講到精彩處。

“太姥，勺子能殺人嗎？”我停下舔冰棍的動作，好奇地問。

太姥正要解釋，姥姥突然匆匆忙忙地闖進院子，臉色不太好看。她的頭發有些凌亂，額頭上還有汗珠。

“鳳仙，這是咋了？”太姥合上書，關切地問道。

姥姥顧不上回答，直奔供奉青娘娘的屋子：“不對勁，今天諸事不順，那死人竟然還不愿意走，得拿家伙事去鎮一鎮。”

我看著姥姥從屋里拿出一塊黃布卷，布上繡著奇怪的符號，還有些褪色的紅線。“太姥，那是啥啊？”我指著黃布卷問道。

“那是鎮幡，”太姥的眼里閃著追憶的光，聲音變得低沉，“是從你太太姥爺那傳下來的寶貝。那會兒你祖宗可是皇家祭祀的大能手，后來在青龍嶺下建起了焦家老宅...”

我聽得有些走神，目光不停地往院子外瞟。太姥看出我的心思，一把拽住了我的衣角：“時兒，你這孩子，怎么就坐不住呢？”

正說著，我看見大哥背著畫板從院子外走過。他穿著一件淺色的襯衫，衣服上還沾著些顏料。

“大哥！”我歡快地喊道，想掙脫太姥的手。

大哥停下腳步，沖我溫和一笑：“時兒。”

“元柏，去畫畫啊？”太姥問，手上仍然緊緊抓著我。

“是去周家畫材頭，”大哥說，“周奶奶剛過世。”他的聲音很沉重。

我立馬來了興趣：“大哥，我也要去！”我使勁掙扎著，但太姥抓得更緊了。

“不行！”太姥厲聲道，“今兒你別想往外跑。”她轉向大哥，語氣又緩和下來，“元柏，你快去吧，記住畫的時候男左女右！”

“大哥！大哥！我要去啊！”看著大哥遠去的背影，我扯著嗓子喊道，聲音里帶著幾分委屈。

太姥一把將大門關上，擋在我面前。她花白的頭發在晚風中輕輕飄動，布滿皺紋的臉上帶著慈愛的笑容。

“時兒啊，今天要是能乖乖待在家里，太姥就給你買冰糖葫蘆。”太姥蹲下身，輕輕撫摸我的頭發，語氣溫柔地說，“要是到處亂跑，那可就什么都沒有咯。”

聽到冰糖葫蘆，我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了。眨巴著眼睛看向太姥，嘴角微微上揚：“要大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