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聲漸漸大了起來，豆大的雨點噼里啪啦地打在瓦片上。我突然驚醒，翻身坐起來。

小七還趴在炕上看錄像機，是二舅買的那些打打殺殺的碟片。電視里傳來刺耳的打斗聲，他卻看得津津有味。說起來，他之所以愿意住后屋，就是沖著這臺錄像機來的。

“四姐。”小七突然回過頭，“昨晚沒做噩夢吧？”

我搖搖頭，掀開被子下地洗漱：“二舅呢？”

“去前屋看奶奶了。”小七的聲音低了下來，“說奶奶胃疼...”

我的手頓了頓，抬頭看向窗外。雨簾中，遠處的山影若隱若現。

“四姐！”小七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他坐起身，擔憂地看著我，“這么大的雨，陸大哥今天還能來嗎？”

我沒有回答，默默地穿好衣服，撐著傘回到前屋。

姥姥正躺在姥爺屋里打吊瓶，臉色蒼白。二舅坐在床邊，見我進來，輕聲說：“先去吃早飯吧，然后做作業。”

我端起桌上的粥，機械地往嘴里送了幾口，就放下碗出門了。

雨還在下，村口的泥路已經泥濘不堪。我撐著傘，固執地站在那里。雨點打在傘面上的聲音很清脆，像是在敲打我的心事。

我執著地望著大路的盡頭。我相信，陸軒一定會回來的。就算姥姥說韓叔叔走后身體會不好，那他也該回來給我們一個交代啊。怎么能就這樣不聲不響地離開呢？

轉眼又到晚上，姥姥拉著我和小七的手進屋吃飯。油燈在墻上投下搖曳的影子，映照著姥姥臉上慈祥的笑紋。飯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散發著誘人的香味，但我卻食不知味，總覺得少了些什么。

“小七，多吃點。”姥姥給小七夾了一塊紅燒肉，目光溫柔。

我低頭扒著碗里的米飯，耳邊卻不斷回響著韓叔叔和陸軒的聲音。他們已經離開好多天了，連個消息都沒有。

夜已經很深了，二舅才回來。他推開門的瞬間，寒風裹挾著幾片枯葉卷了進來。二舅的臉上寫滿了疲憊，眉頭緊鎖。

“這么晚才回來。”姥姥一邊給他端飯，一邊狀似隨意地問，“是不是又去找人了？”

二舅坐在桌前，有氣無力地應道：“他家鎖著門，電話打了好多遍都沒人接。”他的聲音里帶著明顯的失落。

“算了吧。”姥姥嘆了口氣，將一碗熱湯放在二舅面前，“該來的總會來的。”

“媽，我就是想知道韓總現在怎么樣了。”二舅放下筷子，眼中閃過一絲擔憂，“韓總他們已經離開好些日子了，連個消息都沒有。我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姥姥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我早就說過，這事兒沒好結果。要是有人來問，就說咱家沒救過韓秋志。他是好是壞，都跟咱沒關系。”

“可是媽，韓總對咱家那么好...”二舅還想說什么。

“人再好又如何？”姥姥打斷他的話，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他一旦出事，他家人只會怪到咱頭上。承志，你要記住，沒人來最好，要是有人找麻煩，就說咱家沒救過他！”

正說著，李秋山抱著被褥進來了。她一邊鋪著床，一邊說道：“承志，你媽說得對。這事還是爛在肚子里吧。城里人可精得很，心眼多得很，說不定還覺得咱蠱惑人家孩子。”

“不是還有小陸嗎？”二舅不甘心地說。

李秋山停下手中的動作，嘆了口氣：“一個孩子能頂什么用？只要韓總不好，咱家就說不清了。”

我坐在角落里，聽著大人們的對話。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都有，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我知道二舅是去找程叔了，可是找不著。陸軒也一直沒回來，連個消息都沒有。

夜深了，屋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聲。我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里全是韓叔叔和陸軒的影子。最后，我抱著枕頭偷偷溜進了姥姥的房間。

“姥姥，我想跟你睡。”我鉆進她溫暖的被窩。

“做噩夢了？”姥姥輕輕拍著我的背，聲音輕柔得像春天的風。

“我怕你會死。”我緊緊抱住她，生怕一松手她就會消失不見。

姥姥的手頓了頓：“傻孩子，人都會死的。”

“我不要你死。”我把頭埋在她肩上，眼淚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只要你出事，我就豁出性命。”

“胡說。”姥姥嘆了口氣，輕輕擦去我臉上的淚水，“姥姥要是走了，就是去陪你太姥了。無論姥姥身在何方，永遠都在你心頭守護著你。”

我搖頭，心里堵得慌，一個字都不想吐，只是死死地抱著她。

從那天起，我開始寸步不離地跟著姥姥。除了上學，我都要守在她身邊。姥姥吃藥時我也要盯著，生怕她會偷偷吐血卻不告訴我們。

每天早上，我都要確認姥姥是否安好。看著她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我的心才能稍微安定一些。但即便如此，那種莫名的恐懼感依然如影隨形。

“姥姥，你今天感覺怎么樣？”我問這句話已經成了習慣。

姥姥總是笑著說：“好著呢，你這孩子，整天跟個小尾巴似的。”

但我知道，姥姥的笑容下藏著心事。每當夜深人靜時，我都能聽到她在房里輕輕嘆氣。或許她也在擔心韓叔叔他們，又或許她在擔心我們的未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我的心情像是被困在迷霧中，既擔心姥姥的安危，又惦記著韓叔叔和陸軒的消息。每天放學回家，我都期待能看到他們回來，但每次都是失望而歸。

聽說當兵的大哥回來了，還考上了大學，我高興壞了，連忙跑去大舅家。

剛到門口，就聽到大舅媽在說話，她的像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扎在我的心上，痛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喪門星”三個字在我耳邊不斷回蕩，我低著頭，手里緊緊攥著那袋糖果，指節因用力而發白。院子里傳來雞鴨的叫聲，遠處隱約有孩子們的笑鬧聲，這些平常的聲響此刻卻顯得格外刺耳。

我站在原地，雙腳仿佛生了根。換作別人這樣說我，我一定會生氣，甚至會當場反駁。但面對大舅媽，我卻什么都說不出來。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不想讓大哥知道我聽到了這些話。

“這死丫頭，真是個掃把星，二舅媽剛走，她就來了...”大舅媽的聲音依舊從身后傳來，雖然壓低了些，卻字字清晰地鉆進我的耳朵。

我咬著嘴唇，強忍著淚水。心里堵得慌，說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是來看望剛考上大學的大哥，卻聽到這樣的話。

拖著沉重的步伐往家走，路過家門口時，小七正在和幾個小伙伴玩耍。他一見我手里的糖果，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像看見了什么寶貝似的。